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被皮衣男人踹出去的那人在地上挣扎着,面骨碎裂带来的痛苦让他的嘶吼声如同破旧的风箱。烧烤摊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烤架上噼啪的火苗声,所有人都想逃,但没有人敢动,阴郁的气氛如同黑云压城。
杨毅昭放下了易拉罐,侧脸在昏黄的光中带着某种岩石一样的质感。白柯看见他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在裤袋里谨慎地摸索着。
或许这种时候确实报警才是最好的办法。白柯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最近总是不得安宁,出来喝点小酒都能碰上这种情节恶劣的暴力事件。白柯用手指捏了捏额头,还好这件事情看起来和令师没有什么关联,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穿着皮衣的男人丢掉手中的玻璃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廉价的打火机点着明黄色的火光,他的脸忽明忽暗,像是中元节时长河中的灯舟。他很随意地坐在那辆侧翻的摩托车上,一米九的高大身形突然沉默着颓唐下来,喷吐的烟气夜色中如何墨迹。
“三哥……下手会不会太狠了一点……”旁边的小弟有些担心地围到了那个被踢飞的男人身边,他们不敢轻易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刚刚令人心悸的骨裂声似乎还没有散去。鸡冠头象征性地摸了摸男人的手腕,这些街头混混根本没有基本的急救常识,而且他们也没有想到今晚的沈良出手竟然会很辣如斯。
“怎么?怕了?”沈良将口中衔着的烟摘了下来,似笑非笑地转过脸看着自己的下属,“是怕出事还是怕我?”
没有人说话,只有几声沉重的呼吸被夜色吞噬。这些人很多都只是喜欢飙车的无业青年,虽然平时作风颇为猥琐,但是和真正混社会的黑道分子还有很大一段差距。他们原本以为沈良最多只是出手吓唬吓唬那个不老实的小子,但是从他踹坏摩托车开始,他们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的沈良就像是老港片中走出来的打手,叼着烟的手后面藏着砍刀和甩棍。
“三哥,我们还是……赶快将他送医院去吧?”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混混突然出声,他是一名撬了晚自习的高中生,本来只是想着跟大哥出来蹭蹭风头,但现在的情况让他觉得很害怕,以至于连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好像有道理。”沈良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那个高中生,“小杰,不然你去送吧?就说是他意外受伤然后你见义勇为地送他去医院?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
“三哥,我……”小杰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这分明就是就要让他当替罪羊。晚上的事情闹成这副模样,已经不是几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了的了,自己还没有成年,但就是进了少管所这辈子也算是毁一半了。他看着那个神色轻松的男人,不知如何是好。
小杰突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对着那个沈良磕起了头,没有翻修的砂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皮肤摩擦砂砾的声音混着变声期刚结束的少年呜咽的哭嚎声,“三哥!三哥我错了!我错了三哥!柴哥!峰哥!你们帮我和三哥说说情吧,我错了,是我没长眼睛,我错了,我错了……”
没有站出来,凉棚中能听到的只有少年的哭嚎声和抢地声。那两个原本蹲在倒地的男人旁边的小混混站了起来,他们的人字拖在沙地上不停地拖沓着,脸上的表情在摇摇晃晃的白炽灯泡中变幻。沈良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然后对着小杰的方向撅了撅嘴。
有人出脚了,小杰被从混混中踹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肩膀疯狂地颤抖着。
枪打出头鸟,这是老轨迹,谁动了轨迹谁就得承担责任。
白柯看见视线中杨毅昭的脖子上青筋蛇一样地跳动,他紧紧地咬着牙,脸颊被强劲的腰肌鼓起,他的身体像是发红的热机,连皮肤上都有狂躁的血色浮现。唯有那双眼睛沉默得仿佛失去了焦点。白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杨毅昭,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快要发狂的公狼。
杨毅昭站起来,轻轻地踢开塑料椅子,椅腿在地面上拖出长而难听的声音。他将那部崭新的iphone托在手中,目光笔直地看向沈良,“我刚刚打给120叫救护车了。”
沈良轻轻地挑了挑眉毛,将烟蒂弹到一边,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手,“看来这个世道加义勇为的人还是很不少的嘛,小杰你运气很好哦,今天不用麻烦你去跑了。”伏在地上的小杰没有动静,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感官。沈良突然又笑了起来,“当然咯,我相信这位先生这么有义气肯定也会顺便掏个医药费对吧?当然啦……肯定也不会让他在找我们麻烦的对吧?”
沈良从摩托车上站了起来,脸色有些无奈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过感觉要他不找我们麻烦很难诶,干脆直接让他死在这里算了,反正事情有这位不怕麻烦的先生兜着嘛。”
杨毅昭低头瞟了一眼自己仍然亮着的手机屏幕,然后抬起眼睛,目光徐徐地再次落到沈良的脸上。
“还是说……这位先生你也是来找麻烦的?”沈良掰着自己的指关节,弹响声清脆。
“不过我还叫了police,我们刚好可以比一比谁更快一点。”杨毅昭自顾自地收回了手机,白柯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总喜欢开这种奇怪风格笑话,感觉像是某个笑点奇葩的西部牛仔,“诶我以为你们这是在拍港片诶?虽然剧情有点烂,不过拍黑帮片的话果然还是要有警察才算是完满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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