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羞涩地低垂了头。她这才记起墓地里所发生的一切。当她哭晕了头又醒转过来时,就将吴长东给她带的一瓶晕车药全吞了下去。她咬破自己的食指在衣襟上写道:愿将此身捐儿童医院。海纳自重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写完,她的大脑就不听使唤,一阵阵发木,倒栽了下去。想到自己远渡重洋竟落得如此下场,文景不能自持。一颗颗泪珠,象一滴滴熔化了的铅液,涌满了双眼,收不住滚落下来。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那先生走上前来拍她的肩。我们刚从儿童医院回来,已经见到您可爱的女儿了。一切都朝着我们希望的发展。
医生们对她好么?她知道妈妈在这里么?文景忙问。
好。知道。那妻子一边翻箱倒柜找什么,一边说。小孩子聪明得很,连比划带蒙,已经与欧亨利的助手能交谈了。
原来这位女士是给文景找衣服。她找出每一件衣服来,都要朝着文景的身体比一比。因为发福了的她比文景胖,她的一件件衣服于文景都不适,这使她脸上露出了难色。
找找露茜的。那先生便提醒妻子。
果然,这女士从另一个卧室里找出一身深绿底子、浅绿竖条儿的毛料子套裙来,并给文景配了双棕色袜子、白色高跟儿皮鞋正适文景穿。
漂亮极了!那先生道。快走,咱不要让大家久等。
坐在汽车里,文景仍恍恍惚惚,如在梦境中一般。她想他(她)们一定是送她p>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文景道。事实上,她说这话仍有点儿言不由衷。对她来说,无论他(她)们怎样呵护,怎样给以现世的温暖,仍然难以排解她内心的凄凉和灵魂深处的孤独。美国灯火通明,千般富饶,没有一块土地她可以立锥,没有一片晴空让她展翅。相反,她的存在反倒是医生们救治纳儿的障碍!身为人母,怎么可以把女儿推给医院,自己毫不承担经济责任呢?
不。您误会了。是欧亨利博士与他的助手找到您,把您送到我们家的。感谢!多亏他们救治还及时!那先生一边开车一边说。
蒙的恩典,我们会度过一切难关。如果爱在你心中,你会化解一切怨恨。如果你爱你的女儿,就要爱她的治医生。不然,不仅仅是海纳失掉了妈妈,那治医生也要因你而承担法律责任,海纳的治疗都会受到影响呢!那女士与文景并坐在汽车的后排,温柔地揽着文景的腰说。
文景这才明白,她不能死。凡非正常死亡都要追查死因,而她的死必然要牵扯到欧亨利对他的冷嘲热讽。这片土地上法律无处不在,它不仅制约根生土长的美国人,也遥控着浮萍似的文景。
汽车噗一声停到一座尖屋顶教堂前,欢快而轻松的圣歌在夜幕中回旋。教堂那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一对担任圣职的男女,挚热的灯光映照着他(她)们安详的笑脸。文景那孤寂无奈的心境中又升腾起一片生命的新奇。
我原以为是去医院呢。文景道。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多余的话。
感谢!这所医院也许更适您哩!那男士一边关车门一边说。
陆姐妹,你最好耐着性子,一周内别去见孩子。没有妈妈的呵护,孩子成熟得才快呢!没有汉语交流的环境,她的英语才好提高哩。小姑娘棒得很,用食指和中指尖顶了床,在上面移动。问医生她恢复之后是一个中指蹦达着go呢,还是两指移动着go。逗得严肃的欧亨利都笑呢。告诉海纳当然是两腿走哩。那女士又以宽心话劝她。
章牧师好!师母好!台阶上那对男女向他(她)们打招呼。文景这才知道她这两天一直栖息在牧师家。
经过牧师太太的介绍,那对天使似的男女又热情地把文景领了进去,口口声声称她为陆姐妹。
※ ※ ※
参加过一次教友聚会后,文景就被安置在匹兹堡中国教会居住。这个教会规模很大,除了高耸的教堂,宽敞的读经室、阅览室、厨房、餐厅、幼儿活动室、库房以及圣职人员的寝室、卫生间样样俱全外,还有几间空房子专供无家可归的人临时之用。文景与来自中原的一位赵阿姨同住一室。赵阿姨是来此地探望女儿的。女儿在当地一所大学进修,女婿做博士后,由于收入有限,女儿所租的房子很窄逼。女儿就给赵阿姨在教会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工作。礼拜日教友聚会(查经、传道或日团拜)时,她还兼作幼儿室的看护。另外,教会里还住着一位来自东南沿海的姓郑的农民,据说他是由蛇头组织偷渡过来的。在美国举目无亲。更没有法身份。为了不被移民局的人发现,他总是昼息夜出,落落寡,与人不交言接舌。
这天晚上,老郑的屋子里叮咚一响,赵阿姨就耸了耳朵听,并对文景说:又拾回破烂来了!教堂是什么地方?上帝降临的圣地。让他糟蹋得臭烘烘的!赵阿姨戴着老花镜,正在灯下给她的外孙女编一个中国结。
什么破烂?卖多少钱?文景忙问。她双眼一亮,竟有些心驰神往。在教会里,她得到的捐赠最多,除了她和海纳穿的一大堆衣物外,教友们还捐了她五千美元。但她还是迫切想找一份儿工作。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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