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依然还是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依然还是漫天飞雪,雪似掌。
腊月初八依然还是刺骨寒风,风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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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很早的早上。
李总兵依然像往常一样在很早的早上打开了天墉城的城门。
这个点的早上是绝不会有人进城或出城的,李总兵坚信这一点,不过,李总兵仍然在这个时间打开了城门。
李总兵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开城门这种事,他本该让小兵做就行了,他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继续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或是躲在炉火旺盛的屋子里喝着滚烫的腊八粥。
但他却还是亲自来了,他本就每天都会亲自来的,即使开城门这种小事,他也绝不会有半分疏忽。
也许正是因为他是这么一个人,他才是李总兵,而不是李小兵。
总兵比小兵自然更有过人之处。
城门已开。
一群小兵已把城外的荒寒迎进城内,李总兵却仍然挡在城门口!
寒风凛冽,李总兵身上厚厚的盔甲也似乎挡不住这冻死人的寒风,令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李总兵不怕冷!因为他的体内流淌着一腔兵人的热血!他的血液无论何时都是滚烫的!
但他此时竟然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冷抖的!
因为他的瞳孔里,倒映的是一片苍茫的雪地,还有一尊傲立于风雪中的雪人!
雪人自然是人堆的。
哪个人堆的?
李总兵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疯子堆的,傻子堆的。还是个不怕冻死的疯子,傻子。
但李总兵很快又摇头否定,疯子或傻子又怎么能堆出这样唯妙唯翘的雪人?这简直就像一个真人!
李总兵很快就不冷了。
不仅不冷,还很热。热出了汗。
因为这个雪人竟然动了,雪人一动,雪人身上的雪就脱落了一层,但雪人还是雪人!
雪人已开始向前走,向天墉城内走。
它走得很慢,很僵,很硬!
它每一步都好像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却又好像一丝力气都没有用。
看来它不是疯子堆出来的,也不是傻子堆出来的。它根本就不是雪人,它本就是一个人!
他的全身上下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他的脸也是白的,也是雪一样白。
或许他的头发是黑的?李总兵却看不到,因为他头上戴了一个雪一样白的斗篷,雪一样白的斗篷连接在雪一样白的白裘上。
或许他的眼睛是黑的?
李总兵却还是看不到。因为他一直低着头,他的眼睛就看着脚下。
他仿佛生怕自己走错了路,他仿佛生怕自己走错一步,所以他一直低着头看着他的脚下!
他的脚下踏着与他一样白的雪,踏出了一条雪白的笔直的脚印。
若细看,他的脚印绝对不止笔直这么简单,他的每一脚踏在雪地中刚好一寸,不深不浅,他每一步的距离也绝对不远不近,二尺三寸。
他的脚步就是天底下最精确的尺。
李总兵让开了路,开城本就为了让人进城的。
即使他很想问问眼前的人是不是疯子,傻子?非要在城外站着,不去找个避雪的地方等城门开了再来?
但他没有问,不仅什么都没有问,还默默的让开了路。
也幸好他让开了路。
因为……天下没有人敢挡无欢的路!
这是真的,也是真理。
这是六年以来不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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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乡。
温柔乡并不是天上的太阳,温柔乡也不是夜空的月亮。
温柔乡并不是永恒不变的。
无欢眼前的温柔乡,已不再是温柔乡了。
温柔乡的牌匾已换成了“英雄冢”。
温柔乡呢?
温柔乡为何改叫英雄冢?
温柔乡岂非就是英雄冢?英雄冢岂非就是温柔乡?
牌匾变了,里面是否也变了?
人呢?里面的人是否也变了?
六年,无欢走过很多地方,几乎走遍了中洲大陆任何一个角落。
他去过昆仑之颠,看昆仑云海,磅礴奇观。
他去过东海龙宫,见过最美的扇贝珍珠,光怪陆离。
他去过蓬莱仙岛,讨教过东瀛忍术,拜访了过海八仙。
他去过人族禁地万妖窟,他去过杀气凛冽的弑神殿,他去过亘古荒炎的热荒沙漠……
他去过的地方,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他也从没有觉得哪个地方去不得。
但现在他竟然不敢进去了,不敢进这叫做“英雄冢”的“温柔乡”。
无欢竟开始微微的颤抖……
六年,无欢笑过七次,哭过六次。
六年,每一年的腊月初八他都会笑,每一年的除夕他都会哭。
六年,他过了七个腊月初八,六个除夕。
六年,他已寻到了七个龙子。
七个龙子,四个是魂魄,两个是灵识,一个已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无欢无疑是一个正常人,一个笑比哭多的人,必定是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当然会怕。无欢也正是因为害怕而颤抖。
他只怕一个人,他怕的人,只是一个女人。
他怕这个女人,他更怕进去见不到这个女人……
所以他站在了这里,站在了这冰天雪地里。
一个连万妖窟,弑神殿都敢去的人,竟然害怕进一道通往欢乐的门!
无欢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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