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廷对农村问题很了解,农村穷困的原因他思考过很多。
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比如他认为现在大多数农民穷苦,是因为不良商贾的盘剥。
官府不收农税,所以农民穷怪不得官府,那么农民比过去没见更富裕,这是为什么,只能是因为商贾盘剥,农民种粮,粮商压低价钱,农民种棉,棉商压低价钱,而商贾贩运到农村的各种商品则抬高价钱,一进一出农民就穷了。
这显然还是传统士大夫对商人的偏见,在一个开放性的商业社会中,都是自由竞争的关系,农产品价格低廉,不能说是商人的盘剥,因为农民可以选择不卖,价格基本上还是遵循价值规律,当然个体农民跟粮商在经济实力上的不对等,让粮商拥有更大的市场话语权,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官府是不在收农税了,但不意味着农民就真的没有交税,因为政府征收了太多的交易税等间接税,所以让人以为农民不需要交税,可实际上,粮商的交易税成本最后都转嫁给了农民,粮商缴的税越多,就越要压低收购价。
这些情况,陈芝廷这种文人是看不懂的。
因为间接税隐蔽,去税务机关纳税的人,并不是实际负担税负的人,因此会造成严重的财政幻觉,实际负税人很难觉察到实际的税负,不但没有税收痛感,反而还认为自己有负于国家,对于国家和政府生出无限的感恩戴德情怀。
现在的农民和为农民考虑的士大夫就是这种认知。
但这种错觉是有好处的,那就是最广大的农民因为不知道自己纳税,所以产生自己对于国家毫无贡献的愧疚感,所以在所有的群体中,农民对政府最为认同,看不懂这个问题的文人们,骂政府各种问题,独独对政府不收农税而夸赞不已。
看得透彻的政府财务专家们也不会就这个问题站出来辟谣,他们吃多了才会找骂,巴不得这个美丽的误解一直保持下去呢。
只是让商人背了这个锅是朱敬伦没想到的,而且听陈芝廷说,乡村普遍是这样的认识,每每到了秋收时候,农民、地主都会因此跟粮商冲突,对价格不满。
朱敬伦也没有更正陈芝廷的认识偏差,不过他提了一个建议。
中国有完备的粮食储备系统,在全国各地分储了五亿担粮食,以国内目前的平均粮价二两来计算,这是一笔十亿的开销。但事实上投入没有那么大,各地粮仓管理方法基本上是三年一换,一年新粮,一年陈粮,第三年发售。所以每年要替换的粮食只有三分之一,也就是一亿多担。
一亿多担粮食,价值三亿,但这也不是净投入。国家给了储备系统足够的政策支持,现在粮库都是在以免税的方式,从国外产粮国直接大批量进口新粮,一次进口规模大,加上免税,粮库的采购价基本上维持在一两左右,相当于1.35库平两。
这样每年总的采购投入不过两亿三千万两左右。不过陈粮发售总能收回一些成本,旧粮在市场上出售价格大概是新粮的三分之二,粮库以批发形式向有信用的粮商成批出售,大概是半价的样子,因此在出售环节损失的成本并不算大。
粮库最大的净投入是维持仓库建筑,运输费用以及粮食朽坏的成本等等,这笔费用占到粮食价格的十分之一,也就是只有一亿两左右,虽然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但财政能够支持。
其实就是不能支持也得支持,储备粮一来备荒,一来备战,这都是不能讲究成本的。
但这笔支出确实太大,管理粮食又管理财政的户部官员提出过各种建议,比如由各地的仓储开办各种酒厂,用陈粮酿酒。直接开养殖场,用陈粮喂猪牛羊。还有提议让常平仓直接经营粮店,给他们特权,准许将旧粮按照新粮来卖的馊主意。
各种各样的办法,每年都会有人提议,而且很多都通过了,最后在朱敬伦这里被否决。
朱敬伦很清楚,储备就是储备,这就是一个纯粹赔钱的买卖,该投入就投入。想要投机取巧最后只会带来恶果。
最让他担心的是,光是一个储备系统,单纯的粮食管理,就出现了各种名目繁多的腐敗问题,有跟粮商勾结,用陈粮当新粮卖的,这样有三分之一的差价。有贪墨仓库维修经费的。有虚报运输费用的,将当地粮的运价报成外地粮的运价。有不动窝倒库的,不进口新粮,用陈粮当新粮,只在账面上做文章,就能腾出大笔经费来。
各种问题,每年都会查出来,每年都因此而杀人,真是带血的储备粮。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因为利益巨大,现在都这样了,让他进入经济市场,那就更复杂,更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更难监察了。而且储备库是官场,是享有特权的。一旦开始谋利,对市场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而且官办产业的效率,朱敬伦没有任何信心,假如让他们开养殖场,饲养牲口赚不了钱的时候,他们又会要求允许他们经营屠宰,加工皮革,还赚不了钱,就又会说开商铺,到最后恐怕只会沦落为依靠特权炒作房地产等行业谋利了。
因为巨大的规模,政府只能任由这种产业一步步滚雪球下去,即便效率再低都不敢动。
相比每年一亿的净投入来说,朱敬伦担心让储备粮库经营产业,恐怕副作用更大。
现在可以微调一下,储备库主要是直接进口国外廉价粮食,大米是从南洋进口,小麦是从俄国和美国进口,虽说通过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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