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妘梓穆斜一眼妘青寰,后者一脸怫然,道:“明徽剑伤儿父,其后不过半晚,父亲便不治而死。于公,父亲乃本朝辅国将军,母皇的第一皇夫,身份尊荣不必多言;于私,父亲与他手足至亲,他谋杀朝廷重臣为不忠,残害同胞手足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有何资格当母皇御前侍卫统领?有何脸面继续苟活于世?”
“明德先动手,明徽不过是为自保,刀剑无眼,伤损也在所难免。”妘梓穆冷冷开口。“那日他二人兵戎相见,朕也有所耳闻。明德不过皮外轻伤,因何不治而死,皇儿不去彻查一下么?”
“母皇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公然袒护明徽么?”妘青寰怒道。须臾,又收敛容色,古怪一笑:“难怪,这半年来宫中早有传言说母皇年迈,耳根变软,有些人便越发吹起了枕边阴风来。看来那明徽当真野心不小,倒是儿臣一直小觑了他!”
“青寰。”妘梓穆望她一眼,面带不满。
“母皇何必动怒?”妘青寰微有不安,却并不愿服软。“若母皇心中无私,但可下旨捉拿逆贼明徽,以慰儿父在天之灵!”
年迈的女帝很快压下怒火,疲惫揉眉,顾氏忙为其轻轻按摩。妘梓穆休息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传朕旨意,陈甫,你带人封锁禁宫内院,外城由储统领负责,排查进出,务必尽快找回明统领。”
“臣遵旨。”
“记住,朕要活的。”妘梓穆意味深长看一眼妘青寰,脸色沉峻。“辅国将军究系因何身故尚未水落石出,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伤亡。”
“是,臣谨遵圣旨。”
“退下罢。”妘梓穆疲惫摆手。
“母皇!”妘青寰想说什么,却被妘梓穆抬手打断。“朕要休息了,青寰,你也退下。”
妘青寰并不甘心,仍试图表达己见:“母皇,儿臣以为——”
“青寰!”妘梓穆猛一回首。“你记住,朕还没有死,只要朕一日不死,这天下便仍是朕说了算,而不是你!”
“朕一日不死,入主东宫究系何人便是未知之数。你莫要机关算尽,愚人愚己!”妘梓穆想是动了真气,额前青筋隐跳,眼底已然迸出冽冽杀意。
顾氏被女帝勃然的怒火吓坏了,连连低声劝慰:“陛下息怒,御医千万交代,您的身体可不能妄动真气啊。”
“未知之数?”妘青寰惊得后退一步,震震望着面前那年迈的女人,当今天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她的母亲。那一双老去的双眼虽神光暗淡,中气也不稳足,然而多年称帝的气势与余威,却是深刻入骨。
“大公主千岁金安。”宫人顾氏见了礼,起身平视阶下,却是不卑不亢:“陛下服了宁神汤药,刚刚安寝。恕老奴直言,大公主如此妄动兵戈,若是惊着陛下,可就罪过了。”
妘青寰冷笑一声:“顾嬷嬷此话差矣,母皇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马上君王,又岂会因这小小阵仗心存惊惧?”
顾氏缓声道:“今非昔比,陛下凤体欠安已愈半载,自入冬后,更是多有不适,大公主一向忠孝,何须老奴多言。”
妘青寰收剑负手,闻言冽冽一笑。“嬷嬷说的是,那么,本宫便去问候一声母皇罢。”
“大公主,陛下她已就寝。”顾氏微微一窒。
“无妨,本宫相信母皇知晓本宫孝意,定会欣然相见。”妘青寰说罢,拾阶而上。
顾氏脸色不豫,却也忌惮身份,不便公然顶撞,只能紧随其后。一路行来,大殿灯火通明,千重锦绣,流金淬玉,层层珠帘似天上星辰,叠叠红毯如人间烈焰。九凤王朝,顾名思义,当初乃先祖嘉帝与八名手足共同打下,因先祖嘉帝建功最盛,军威居高,力压几位兄弟首开女子称帝之例,子民臣服,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位开国王爷、公主均为人中龙凤,嘉帝为表彰同胞之功,又恤同胞之情,故而将国号定为九凤,并立下规矩,无论皇子公主皆为皇嗣,九凤王朝立储唯才唯能,择优不择男。到得懿帝这一任帝主,九凤王朝已然过去近两百年,因先祖立下的规矩,王朝风气所向,皇族女子自幼便与男子一样读书行猎,贵族之女、市井富商之女,乃至平民女子亦是如此,且女帝之威延续百年,得帝心者主东宫,得民心者得天下,以至后百年内王朝都是女子称帝,男子竟毫无夺权之势。直到九凤王朝127年,方有一位十分英武的皇子不甘屈居女子之下,费劲机关心血,终于成功称帝,然,也不知是否天意,这名帝王却毕生只得两名子嗣,且其中的男嗣出生不久即夭折,因而这江山,便再度回到了女帝手中,直至今日。
当朝女帝妘梓穆乃九凤王朝第六位帝主,二十有五称帝,年号懿,却因兄长馥亲王手足相争,至继位后三年才算安享天下,坐拥江山迄今二十六载。
沙沙更漏长,寂静的女帝寝宫内,连脚步声也是轻若风拂。
“明徽……可是你来看朕了?”厚重的明黄帷幕层层堆叠如云浪,半生繁华已去,当今女帝缠绵病榻数月,沉疴反复,终难治愈,已如风中之烛。
“陛下,您怎地醒了?”顾氏慌忙上前,“大公主来看您了。”
灯火葳蕤,一抹修长影影绰绰。妘青寰泠然一笑:“母皇如此挂念逆贼明徽,却教儿臣那可怜的父亲情何以堪。”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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