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举行的婚礼鼓舞起整个村庄的热情。这是瘟疫结束后第一顶在村巷里
闪颠的花轿,唢呐奏出的欢乐乐曲冲散了死巷僻角的凄冷,一种令人激荡的生命的
旋律在每个人心头震响。因为是德高望重的族长儿子完婚,白鹿两姓几乎一户不缺
都有人来帮忙,鹿子霖成为这场婚礼的当然的执事头。他清明又洒脱,把整个婚礼
指挥得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他不时与当执事的男人和帮忙的女人调笑耍逗,笑声显
示着热烈和轻松。白嘉轩作为主人,不宜指拨任何人,里里外外只能依赖执事头儿
鹿子霖,他起始就对鹿子霖说:“哥把全套j给你了。”鹿子霖说:“你放心吸水
烟去!我今r碰到喝一盅的好机会咧!”
这场婚娶仪式最不寻常的是朱先生偕夫人的到来。朱白氏陪着母亲自赵氏有说
不完的话题,朱先生被白嘉轩迎接到上房西屋自己的寝室就坐,这两个人坐到一起
向来没有寒暄,也没有虚于应酬的客套和过分的谦让,一嘬茶水便开始他们想说的
实事。朱先生不吸烟不喝酒,抿了一口淡茶:“孝文想回原上来。”白嘉轩没有应
声。
腊月根上正筹备这场婚事的最后阶段,白孝文曾指使两个保安队兵丁带来了一
摞银元,并有一封家书,就他将在正月初一回原来给nn和父亲拜年,顺便参加三
弟的婚礼,那一摞银元算是对小弟的一份心意。白嘉轩看罢信又把信瓤装进信封,
连同那一摞银元一起塞到他的手里说:“谁j给你的,你再j给谁。”即不问两个
保安队兵丁喝不喝水,更谈不到管饭吃,拄着拐杖走到院子,对着厦屋喝道:“孝
武送客。”
白嘉轩吸罢一袋水烟,做出与已无关的神态说:“他回原上由他回嘛!我没挡
他的路喀!”朱先生不由得自失地笑笑,白嘉轩还是钻了他的话里的空子,因为孝
文已经分家另过,而他自己的家早已被鹿子霖卖去拆掉了,白孝文在原上根本就没
有家。朱先生说:“他想回来给你认错,也想给他妈上坟。”白嘉轩这才明白了似
的悟叹:“噢呀,他是想进我的街门呀?”说着转动一下突出的眼仁装楞卖呆:“
我不认识他呀!他给我认什么错?”朱先生并不惊奇,这是早就预料得到的磕绊,
沉稳地说:“你不让孝文回来,说不过去,于理不通。”白嘉轩说:“我早都没有
这个儿咧!”朱先生说:“可他还是你的儿。他学瞎,不认他于理顺通,他学为好
人,你再不认就是于理不通。”朱先生说到这儿就适可而止,把回旋的余地给白嘉
轩去思量,然后站起身来说:“我到村里去转转。”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
忘了告诉你,孝文升营长了。”白嘉轩扬起脑愣了一瞬,扭一下脖子使劲地说:“
他当上皇上也甭想再进我这门。”
朱先生走出白鹿村,进入冬r淡凄的y光照耀下的田野,薄薄的上层凝冻了的
积雪覆盖着田畴,麦苗冻僵变硬的稀疏的叶子从雪层里冒出来。大片大片罂栗的幼
苗匍匐在垄沟里,覆盖着一层被雨雪浸黄变黑的麦草。生长麦子的沃土照样孕育毒
药。他再也没有吆一犋杖昝烟苗的凛凛威风了。政府发了加征烟苗税的政令,而不
再强行禁烟了。烟田税收趣禾田十倍以至几十倍,可以增加县府的银库;百姓初始
惊恐,随之便划算清里外帐,“土”的价格随着烟苗税的暴涨而翻筋斗斗争的往上
翻,种烟比种麦仍然有大利可图,种烟的热情不但得不到扼制,反而高涨起来。y
历三月,原上已成为罂栗五彩缤纷的花的原野。朱先生踯躅在田间小路上独自悲叹;
饮鸩止渴!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看到那大片大片蜷伏在残雪下的烟叶无异于
看到满地蛰伏的小蛇……
新婚祥和欢乐和余音绦绕到j叫三遍;贪图新媳妇姣美脸蛋子的闹房的小伙子
们才最后离去,静寂的村巷传播着他们兴犹未尽的狂放的笑声。白嘉轩一家和远路
未归的至亲无话找话闲磨着时间,等待最后一拨耍媳妇闹新房的人离去。白孝武关
了街门,把弟弟孝义和刚刚露脸的弟媳唤到上房明厅,点燃了蜡烛。白嘉轩在剑桌
前的椅子上坐着。孝义上香之后就叩拜祖宗,新媳妇白康氏豁开裙子,随着孝义也
跪下磕头,优雅的拜叩姿势令所有人动心。白嘉轩照例冷着脸朗诵家训,那是从《
朱氏家训》里节选下来的一段情粹词章。最后由孝文领着媳妇逐个拜谒家里的每一
个成员。孝义走到白赵氏的椅子前说:“这是婆。”新媳妇爽甜地叫一声“婆”就
豁开裙子磕头。白赵氏张着脱落了牙齿的嘴喜不自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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