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生自然知道他这素性沉默内敛的弟子话中之意,微一颔首。
冷血似乎对一身伤痕无知无觉,抱剑立在了无情身旁。
诸葛先生转头望向顾惜朝,见他面上阴霾重重,目光中流转着一抹不甘与衔恨。
“你所布置的伏兵,已被我尽数瓦解,囚于地牢、重兵看守的圣上自然也已脱离虎口。——偷梁换柱之计,并不只有你顾惜朝才用得巧妙。我让铁手去假扮离王,赚开牢门,倒也无人起疑。”
顾惜朝脸色铁青,唇角肌肉抽动了几下,终于露出了愤懑无奈之色:
“制人反被制……我只是不明白,这一个局,天衣无缝,事事随我心意而动、步步按我计划而行……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才令我功败垂成?”
“毫无纰漏,恰恰就是最大的纰漏。离王殿下在圣上面前的表现过于完美了,反而令人起疑:饮恨不究、受苦不怨,这种人不是至善至美的仁厚君子,便是另有企图的隐忍志士。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你们。不过怀疑归怀疑,却始终找不到什么真切的凭证,直到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离王刚刚出使辽国,皇宫中的妍妃娘娘便一病不起,本来这等内宫之事,自有御医打理,不料圣上对妍妃娘娘用情至深、日夜守护,见久治不愈,忽然想起老夫略通歧黄之术,便召我入宫为娘娘治病。没想病没瞧出来,倒叫老夫瞧出了一件蹊跷事:妍妃娘娘不是妍妃娘娘!那么这个妍妃娘娘是谁?原来的妍妃娘娘又到何处去了?再推进一步,原来的妍妃娘娘究竟是什么人?是如何进得宫的?进宫又所为何事?如此一步一步抽丝剥茧,耗费了老夫月余时间,才算依稀弄清了事情的轮廓。为防打草惊蛇,老夫命不知内情的四大名捕跟踪你们,转移你们的注意,其实这是明修栈道,暗中还有一批人马秘密调查你们的行踪。再接下来的事就不用老夫说了罢?”
赵琮呕出口热血来,喟然长叹道:“千里之堤,竟然溃于蚁穴!亏我自诩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看来‘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
顾惜朝道:“哼,说来说去,却原来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
诸葛先生道:“世间事成事败,不是‘运气’二字可以尽括。顾惜朝,你做事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不肯给别人与自己半分退路,孰不知大音稀声、大巧若拙;你事事盘计、机关算尽,孰不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你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孰不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顾惜朝,我自妄略通八卦堪舆、天地玄机,为你批上几字谶言:‘善争致失;强求不获’!”
顾惜朝咬牙喝道:“少给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这些人,有权有势、吃饱喝足,便袖着手说些什么‘仁义’‘不争’,还不是巴不得天下百姓全都俯首帖耳趴在地上,不许起半点逾矩之心!我偏要强争强求,争得到,是凭我一身神鬼之才;争不到,是天意捉弄、不得其时。你这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只得用来诓骗愚昧无知的凡夫俗子,我顾惜朝不吃你这一套!”
无情闻言目中锐气暴射,冷冷道:“不许对诸葛先生无礼!”
诸葛先生却伸手一阻,拦出即将飞出的暗器,道:“罢了,人心不可强求。谋逆大罪,当交由刑部审理,六扇门尽了抓捕犯人的职责就行了。”
顾惜朝拔剑在手,厉声道:“那也得等你们六扇门真捉住了我再说!”
“秋水长天”一出鞘,清辉如波光四溢,持剑者运内力于其上,隐隐发出冰晶敲击之声。
藏匿在众人之中的捕快们卸去伪装,一跃而上,将顾惜朝与赵琮团团围住。
朝中百官恐遭池鱼之殃,纷纷退下场去。
眼见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赵琮强行封上胸口五道大穴,止住源源不断的腑内出血,提声道:“诸葛先生,还有一件事,你怕是失算了罢。”
诸葛先生道:“请说。”
赵琮冷笑道:“‘江山社稷图’!今日我若亡命于此,用不了多久,管叫金、西夏、吐蕃、大理国主人手一份,你信是不信?”
诸葛先生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山露水,道:“我不信。你终究是大宋王族,断不会拿祖宗一手打下的江山去饲异族口腹。”
赵琮道:“若是把我逼急了,我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诸葛先生道:“离王殿下是要用这副‘江山社稷图’来与老夫谈条件了?”
赵琮道:“难道不够资格么?”
诸葛先生暗忖:若是此图真流入异邦之手,怕是我大宋届时四面受敌、疲于奔命,难保不受他国蚕食鲸吞……
一念至此,他走下高坛,挥手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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