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严实遮盖着,底下的棉布床单却已然浸红了一大片,分明是已然小产,那胎血正汩汩地从他下身流出来。
他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浑身的血都仿佛要流干净了。
陆曳雪一怔,想到非礼勿视,又急忙转回了头,正撞见薛梓珂抿唇一语不发的模样。陆曳雪从未见过薛梓珂这般失神不安,于是忍不住暗暗心中想到,固然她说得十分好听,未必真能做到其中的三分潇洒。
偏那大夫还垂头叹道:“可惜了......这一胎还未孕足,但分明是个女娃娃的模样......”
“胎儿保不住就算了,大人要紧得多。”薛梓珂终于出声打断他,“我看他血流得太多,不像是不要紧的样子,求大夫开开方子,救救我家夫郎。”
陆曳雪闻言又抬头惊看薛梓珂。不过一天不到的功夫,她说的求字,比自己认识她以来说得还要更多。
“他先前受了风雨,寒气已经侵入体内,再后来像是有重物撞击了腹部,几乎是活生生地将胎儿打死在腹中的,就是胎儿侥幸未死,生下来也该是有先天不足之症。”那大夫斟酌说道。
“唉......若是只有这些还好说,父体尽管大损,尚算不得伤及性命。只是他眼下......像是再无活气。我压了他几个穴道,想把身上存的的保命人参丸药喂他吃下,他却与我作对似的,就是昏迷了也不肯配合,咽口那边开不了。如果他自己先将路断死,旁人还怎么能救他呢?”
薛梓珂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大夫不如将药留下,我再命人研磨成粉,和着水喂他喝下。只是不知这样一来,效力是否会因此减弱?”
那大夫收医箱的动作一顿,迟疑回道:“若是这样的话......想来也是可以的。”他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却到底还是忍下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洞庭固然仍在梦中,但自腹中孩子没了之后,他好像自己也有了相连感应。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本就是多少存了死志的。
薛梓珂先从店小二手上拿过药碗,亲自坐在他床边,一手将他头扶起,一手喂他药汤。但他喉咙处像是封死了一般,竟是怎么样也喂不下去的。不过才几勺下去,黑漆漆的热汤药从他口角处滚滚流下,把刚刚擦干净的面颊又吐得污糟一片。
而从吐出来的量看,他是一点都没有喝下的。
于是薛梓珂停下喂汤药的动作,拿着瓷勺子默了一瞬,继而朝着陆曳雪尴尬一笑道:“劳烦姐姐出去的时候,替我带一下门。”
陆曳雪:“?”
他们要干嘛,光天化日的带什么门啊......
耳边听见门轻轻关上的时候,薛梓珂拿起手边持着的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口里含住,而后倾下身,覆在他的唇上,将汤药亲自哺给他。
软软的唇瓣覆上去的时候,柔韧的香舌也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挑开他微抿的薄唇和紧闭的牙关。唇舌交缠间,浓浓的药味弥散在口腔里,实在是苦得很,味道又涩又刺的。这些汤药最最终都随着两人融合的口液一道,都哺到他喉咙口。
见他喉结上下滚动,完全咽下的时候,薛梓珂才将舌头从他口中退出。两人分离的唇瓣之间,连起长长一条透明的银线。
此时,薛梓珂看见他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泪。清透的泪水破开之前污糟的面容,蜿蜒地滚落进他散乱如云的鬓发间。
她早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眼下却只能短叹一声。她伸手抱住他的头,埋进他的发间,在他耳边呢喃道:“对不起......我来迟了。”薛梓珂又侧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我也会为你讨回公道。尚书府里那个假传指令的恶家仆,我不会放过他。”
不想他尽管仍然闭着眼,眼角的泪水却越滚越多,薛梓珂怎么吻也吻不尽,最后只好抱住他的头,带进自己柔软的胸前,下巴磨蹭着他的发顶抚慰他。
于是早春难得瓢泼的大雨里,有个男子低低的呜咽声,和着风吹檐下铁马叮当响的声音,一块被掩盖在漫无目的的深深雨雾气中。
薛梓珂和洞庭的大喜日子,是在洞庭小产后,身子已经差不多大好的时候下举行的。
虽说是大喜日子,但是娶侧夫本不好铺张宣扬,更没有娶正夫时候的三拜天地父母那样讲究,薛梓珂也只是将托人置下的屋宅简单铺了红布,买来几对红烛,精心布置了一番,满目望去喜气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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