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昙这一番死里逃生,恍然如梦,想及母亲死的凄惨,伏尸号哭,泪如泉涌。女子见他哭的情切,忍不住暗暗垂泪,男子盘膝坐地,轻声念诵《往生咒》。张昙哭罢良久,拣起地上的碎刀,掘了个深坑将母亲埋葬,抚着母亲坟茔,从此阴阳相隔,心中大恸,又哭了一阵,这才走至男子身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行礼。
男子不住摆手,侧身避过,不受他这大礼,张昙长跪不起,道:“小子惨遭巨变,形孤影单,只求日后能结草衔环,常侍恩公身侧”,说罢眼圈又是一红,他一路上几经磨难,处处提防苦苦支撑,今日蒙男子搭救又处处关怀,实是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全平和,终究还是露出了孩童的一面。
男子感怀他遭遇,又听他说的诚恳,想他小小年纪,孤身一人,若那帮人歹心不死,难保他不会再陷绝地,心里便存了收留之意,抬眼望向女子,见她微微额首,叹了一声,伸手将张昙扶起,道:“《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常伴身侧那便罢了,我与嫣妹周游,你且跟了我们闲逛吧……”。
张昙大喜过望,想他举手投足间便吓退强敌,武功奇高,若能从他身上学的一招半式,报仇之事自是指日可待,连忙叩谢道:“多谢师父成全“。男子却连忙摆手捋须道:”非也,非也,成全则已,师父却大谬不然,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低头见他仍属少年,于他身上想必也无处可师,只觉这句说的大有语病,见女子掩口轻笑,想起一段旧事,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中年男女便是段誉和王语嫣夫妇了。自当年雁门关一役,段誉同王语嫣归还大理,登基称帝后去除民瘼,身体力行,将大理小国治理的政通人和,隐隐有中兴气象,在位三十余年传位于子,自此携王语嫣只是游览山川,做起了神仙眷侣。此次正是乘兴观赏庾岭盛景,恰巧听到山中呼喊才赶来救了张昙一命。几番接触,见他进退有节,颇为喜欢,只是不知他年纪轻轻,为何会遭如此变故,奇道:“那伙人怎的会想要你性命?”
张昙将前因后果一一言说,段誉听罢,皱眉道:“自古忠臣义士,难有善终,此所以成其名也,你也不必过于悲伤。岳元帅与令尊盛名远播,我也略有耳闻,真真是可惜了……”,蓦地想起当年雁门关旧事及忠义双全的乔大哥,一时竟悲从中来,情不能已。
王语嫣见他眼圈泛红,嗔怪道:“这般年纪了,在小友面前也不怕羞”,情知他又忆起旧事,柔夷轻握住他手掌宽慰。段誉朗声一笑,转首望向张昙道:“你是将门之后,可学过功夫?”
张昙脸上一红,道:“先父常年征战,无暇教授,因此只学过一套太祖长拳和侠客刀”。段誉刚才救他,已知他内功毫无根基,手上功夫也只是粗浅入门,便有心教他几手,也免得被人随意欺侮。他一身武功全凭误打误撞习得,本不擅长教人,但也知学武之人,需从内力着手。当年鸠摩智大师曾于枯井中赠与他《易筋经》,虽已在多年前归还少林,研习之法却深印脑海,正好传给张昙。
《易筋经》最适合内力毫无根基者从头练起,共含一十二式,不同于寻常练习内功法门之打坐吐息,可坐可站,通身不必用力,只需自然吸气,将气息在周身诸穴游走一周天,内力便小有增益。凡练习者,须从第一式练起,一式练的纯熟后方能练习下一式,各式俱熟,则能易气、易脉、易髓,渐至易筋、易发、易形。张昙天资聪颖,记性极好,段誉稍加指点便领会练习的法门,依着口诀逐加练习,他内力修为原本就是一张白纸,《易筋经》又是少林秘宝,一练之下顿时生效,几日下来便似乎觉得多了几分气力。
三人并无确定去处,信马由缰,一路上上走走停停,日出即行,日落即住,倒也逍遥快活。段、王两人不时谈起武林旧事,着实让张昙增了不少见识。
这一日路经昆仑关,周围群山环拱,苍峰似海,绵亘相偎,中通隘道,昆仑关正覆压在迂回曲折的山道之腰,谷深坡陡,地势极为险要。段誉看此处层峦叠嶂,大觉畅怀,即兴吟道:“路出昆仑关,林中不见天,巢卑幽鸟护,树老怪藤缠”,这四句虽略有平铺直白之嫌,但他一身文士装扮,出口成诵,看起来甚是风雅。
王语嫣见他兴致颇高,展颜一笑道:“说起这昆仑关,倒是与大理有些牵连”,她熟读典籍,过目不忘,不仅熟谙武林各派秘笈,对历朝旧事更是了如指掌,段誉平日里最欢喜之事,便是听她言讲,当下笑逐颜开道:“嫣妹博学洽闻,愿闻其详”。
王语嫣妙目斜曳他一眼,道:“这广源州在邕州之南,又是郁江之源,物产颇为富庶,尤以金矿为最。前朝庆历、皇祐年间,广源虽属邕州,但当时却被交趾人辖管,交趾人见广源多金,赋敛无厌,州人可是深受其苦了……”
段誉正色道:“这正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交趾人横征暴敛,却是他们不对了”,他宅心仁厚,治国理政,全凭一个仁字,听到这里不住摇头。
王语嫣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所谓官逼民反,这广源人被欺压的久了,自然是满腹怨气,后来有个叫做侬智高的壮人头领,振臂一呼,一面聚集起了州人抵御,一面向宋庭奉表,请求归属。侬智高初时讨了个刺史的官职,宋庭却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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