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惊讶——以他的智慧,我这样拙劣的掩饰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安静的告退,他在我身后说:“罢了,明天准十四福晋进宫请安吧。”
冬天最冷的时候,太后薨。
临死的时候,她的神智并不清醒,握着皇上的手,一直在叫“禛儿,禛儿。”
或许她叫的是另一个儿子,她忘记了十四的名字不再是胤祯,而是允禵。
圆明园·送春
雍正二年的春天来得很迟。终于等到把白色的孝都脱掉的时候,皇上移驾圆明园。
我在圆明园里住的地方,是我自己挑的。尤其是我在宫殿后面的布置——在一处种满竹子的高地上。
高地上引了活水,顺着高地蜿蜒而下,流入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泊周围稀稀疏疏种了一些桃树和樱树。矮矮的篱笆墙圈起一个小院落,院子中是一座完全用竹子建成的二层小竹楼。竹楼后面是竹林和带轱辘的井。
正是春天的时候,桃花和樱花一边盛开一边凋谢,落在水中,竹林青翠,寂静无声,只有鸟雀偶尔飞过。
这是我的世外桃源。
初夏和弘昼常常会跑到竹楼的顶上,躺在上面听我弹琴。
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穿着素色的裙子,盘腿坐在竹楼上,听细碎的鸟鸣,数我一生每一个春天里的每一道春光。
会不知不觉流泪。
并非自怜。
还有很多人比我活得更痛苦。至少,我还可以坐在这里,消遣春光。不负春光。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我突发奇想,给我的丈夫写了一封信。不是平时的问安和请示,而是像一封情书。
第一次给他写情书呢。
我这样对他说:
从前有一个叫王禹偁的人,在黄冈这个地方建了一座竹楼,并为此写了一篇文章。我倾慕他所描述的情景,所以在我住的宫殿后面也建了一座竹楼,就如王禹偁所说的一样,适宜弹琴,琴声和谐流畅;适宜吟诗,诗歌清新高远;适宜对弈,落棋清脆动听;适宜投壶;箭筹铮铮作响。这些都是由竹楼助成的。
在这样的春天里,不需要任何外物,只是呆在竹楼上,也会觉得过得很愉快。
我常常坐在屋顶上欣赏日落。就会遗憾不能和你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
知道你政务繁忙,却还是希望你能来,和我一起看一次日落,或者一起弹一弹琴——当年我想学琴,也是因为你啊。
如果你要过来,请带上美丽的茶具——我知道你最近命令工匠刚刚为你造了一套漂亮的青瓷茶具。
我真希望你能来。
不必给我回信。
我会等你到这个春天结束。
署名是阿离。
然后开始等他。
第三天的时候,另一个人来了,是弘时。
我正在湖边的桃花林里午睡。有小小的风吹过,我睁开眼睛,弘时正站在湖边。风卷起花瓣在他身边飘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微笑着对着他的方向说。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你刚才睡着的时候,也微微笑着,似乎有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我笑了起来:“真的?可能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人吧。”
弘时的眼睛里黯淡了一点:“那一定就不是我了。你已经知道我要到江南去办差了。”
他刚被派了差事,去江浙督察漕运和官学事宜。同去的,还有弘历。
“你要小心。”一想到弘历也和他一起去,心里就觉得不安。我的弘时啊,真希望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只可惜,我似乎再也看不清楚他的心事了。只好琐碎的嘱咐一些小事情。
“这个送给你。”他取出一个小小的袋子给我。
我打开,里面是晒干的绞股兰。
“我自己种的。你来宫中之后,我留意了一下,你没有再种,所以就带一些给你,”他说,神态有些局促,“不知道有没有你以前种的好。”
这样细心的男人,恐怕世界上再难找到第二个了。
细细的闻着说:“很香啊。比我自己做的好。”
想了想又说:“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让小宫女拿出一张小几,和笔墨,拿出自己的空白扇子,在扇子上题了一首词。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注1)
他用扇套套好,放在袖笼,眉间似喜似悲。
送他离开时,他微笑着问:“想要我给你带什么?”
我怔住了。
多少年前,十三也问过我同样的话,一样的春天,一样的道别。那时小楼还没有离开,十三健康快乐。一切圆满幸福。
“善玉?”他轻声唤我,小心的伸手碰了碰我的肩。
我缓过神来:“三阿哥,你叫我什么?”
他的脸红了。
我轻声叹气:“罢了。你去吧。我不要带什么。”
转身离开,心里惆怅暗生——这是一个轮回吗?这个年轻人,会像他的叔叔一样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命运中吗?
于是登上竹楼,焚香默坐。
过了两天,我在竹楼的窗前挂上一个竹风铃。躺在榻上,看阳光明媚的穿过风铃,在竹窗上投下班驳的光影。
然后那一片阳光被一个黑影遮住。
我依旧躺在那里。直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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