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终于长叹一声:“咳!历代多少宫闱惨变,莫不起于夺嫡。象你这样的,真还没见过呢,可以上得无双谱了……”乌云珠身子一软,双手抱住了福临的双腿,象个小女孩一样把面颊也贴了上去,声音哆嗦着说:“只要陛下江山永固、社稷安定,满、蒙、汉万民一体太平,妾妃愿以侧妃了此终身……”福临连忙把乌云珠扶起,抚摸着她瘦瘦的双肩,充满爱怜的目光在她美丽、消瘦的脸上来回流连,用感动得发抖的声音说:“朕的贤妃…………朕的爱妃……只是太委屈你了!如此心胸,如此眼光,如此才德,如此容貌……”他说不下去了。
乌云珠何尝不觉得委屈!她扑倒在福临怀中,用力把脸偎进他宽阔的胸膛,听到他胸腔里心脏的搏动,想到自己的境遇、自己的命运,顿时泪如雨下。但这是无声的饮泣,那苦楚是钻心的、难忍的,又得拚命压制住,她不觉从头到脚都剧烈地颤抖了。
福临对乌云珠的异常反应害怕了,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再地小声问着:“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不要这样哭啊!……”
乌云珠终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用极低的只有福临能听到的声音说:“妾妃也怕……被放在炉火上……烧烤啊!……”停止中宫进笺的诏令传到景仁宫,恰如雪上加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凉透了。
那天早晨,东五所的嬷嬷就来禀告,说是三阿哥夜里发病,浑身滚烫,已经昏睡过去。平时不言不语、总皱着眉头的康妃也有些发急,忙不迭地跑去查看,傍晚回来时已是一脸乌云。两个说话声大了些的宫女,立刻被她竖着眉毛骂了一顿,还叫太监拉了出去,一人掌嘴二十。于是,景仁宫的人都知道大事不好,三阿哥必定病势不轻。这岂不是要命的事!自打董鄂妃进宫,这里的人就把希望寄托在三阿哥身上,要是三阿哥有个好歹,康妃娘娘还有什么想头?景仁宫的人还有什么奔头?
在掌灯时分,两个消息同时传进:皇上停了中宫进笺;太医确诊三阿哥是出花,皇上立命把他迁出宫去。
康妃当时便眼前一黑,昏厥过去了。陪伴康妃的谨贵人和几位常在赶忙上前搀扶,掐捏人中帮助顺气。她们自己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出于愤怒,也一个个颤抖不已。
天花,对满洲人来说,是最可怕的疾玻在关外时,他们就对之畏惧万分。当年大军多次南侵,入关抢掠,但凡遇着天花流行区,他们都早早改道绕行,有时干脆退兵。定都燕京后,几次天花流行,夺去了许多皇室贵族的生命。说来也怪,这病在满洲人身上特别凶险,十有八九难以活命。每年天花流行季节,皇上都要远驻南苑,甚至跑到长城外的草原上去〃避痘〃。顺治初年因此立了法令:“凡民间出痘者,即令驱逐城外四十里。〃结果,不但天花患者,连偶然发热或生疥癣等疮害的人,也一概驱逐。遇到这种情况,北京城里一起喧嚣纷扰,病人、家属,一串一串地被离家出城,流离失所,冻饿交加,哭声震天,死于途中的不在少数。更有一些贫家的弱儿稚女,因父母无力移居城外照料食宿,便被抛在道边,任平生死。这成了清初京师的一大弊政。只是在南城御史赵开心上书摄政王,提出比较切实可行的处理办法后,这道法令的扰民程度才缓解下来。
但这并不能减轻满洲人对天花的畏惧心理。所以,三阿哥染了天花,皇上居然把他驱逐出宫,对康妃、对景仁宫的人们,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其程度不下于停止中宫笺表所引起的反应。
这一夜,出于各种心理,景仁宫的人都没睡好。谨贵人屋里过了半夜才熄灯,康妃寝宫里则通宵明亮。
次日清晨,谨贵人和三位常在按常礼向康妃请安。康妃和往常一样,静静答了礼,便要她们各归住处。三位常在走了,谨贵人留下了。康妃看看她,没有作声。侍女送上奶茶,康妃做个手势要谨贵人坐下喝茶。谨贵人谢过坐下,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端着银碟银盏,不时呷两口,吹吹热气。气氛非常沉闷,憋得人喘不过起来。
谨贵人偷眼看看康妃:天!一夜之间,她怎么换了这么一副冰霜面孔?平日显得深沉含蓄的黑眼睛,完全失去了生气,变得呆滞死板;由于一夜未眠,脸色蜡黄,眼圈乌青,象是苍老了十岁……康妃从眼角瞟了谨贵人两眼,皱了皱眉头:谨贵人额窄颚方的带几分男子气的面孔,此刻竟是红红的,表情紧张又兴奋;低压在细眼上的刚硬的黑眉在微微颤动;她还不住地眨眼,似乎想要掩住眸子里跳动着的不安定的光点。康妃心里很不受用:这会儿你起什么劲儿!
两盏奶茶都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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