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敢之,你不要装蒜,你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梁灵凤那张因激愤而变形的俊俏脸蛋。脸上红扑扑的,陪在她身边的是威武壮实的稽胜利,他们双手挥着红宝书,站在主席台上。他们的身后是几天前还在天安门城楼上见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毛主席他老人家正慈祥地看着他的红卫兵在批斗地主阶级,尽管他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地主儿子……
稽胜利和梁灵凤还继续着他们的风光。他们冲上街头大破四旧,抄了学校几个老教授的家,当稽胜利批判这些满腹经纶的昔日学长时,总不忘记要捎带上地主阶级的狗崽子、白专典型、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杨敢之。此刻的稽胜利知道了杨敢之真实的身份后,就有着一种复杂的阶级仇恨,使他看到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文革”风暴的骤起,使杨敢之的身世被揭了个底朝天,稽胜利又把对杨飞天的满腹仇恨集中到了杨敢之的身上,学校开牛鬼蛇神批斗会。杨敢之经常被可怜地提拎出来作为陪斗对象,低头弯腰地哈在台上听取稽胜利声嘶力竭的批判。
稽胜利那时何等地风光,他和梁灵凤这类天之骄子,高唱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的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他妈的蛋……”的英雄赞歌招摇过市,那是一个以粗野替代文明的时代,就连一向文静的梁灵凤也变得粗野如同没有教养的街头泼妇,大家闺秀的影子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因为这些温文尔雅的气质在革命者看来却是小资产阶级的温情主义。无产阶级就应当满口粗话,佐以雄劲的手势,才能与传统观念进行彻底的决裂,伟大领袖教导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他们像大政治家那样分析着形势和任务,研究着解放全人类,消灭封资修的蓝图,那真是一个令人兴奋和s动不安的夏天,气候的炎热激起他的满腹热情,使他们心中积郁多年不得发泄的野性像火山那样喷发,且一发不可收了。那时的稽胜利威风凛凛,一呼百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穿着军装,提着皮带,看谁不顺眼都可以抡起那苏制宽皮带抽他两下子。看到的都是言不由衷的笑脸和低眉顺眼的目光,这使从小崇拜拿破仑、希特勒、格瓦拉的稽胜利,过足了学生领袖的瘾头。
最使他得意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在稽家兄弟参与下策划成立了毛泽东主义红卫兵的总部。省委、市委的第一书记竟以军区、军分区政委的名义参加了大会。总部成立大会是在市体育馆举行的。穿着将校呢军服的省委第一书记亲手将一面面红卫兵战旗送到红卫兵各路纵队的司令手中。会议进行到了一半,冲进了另一批穿黄军装的学生号称“毛泽东思想造反兵团”的高叫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冲上台去抢话筒,夺旗帜,高嚷着他们才是真正的造反派,而由省委、市委授旗命名的主义兵只是保皇派。是稽胜利及时与工人兄弟联系,调来了一批五大三粗的红卫兵纠察队和工人纠察队后,才把那些污蔑革命左派的队伍赶出了会场。那两个领头的还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保证了大会的顺利进行。稽胜利同志被任命为主义兵大学总部的保卫部长,革命形势演变到后来,稽胜利和梁灵凤在陵州师院主义兵中心组成员的地位也难以为继了。稽昌明被作为“三反分子”突然被机关造反派关押了起来,以后又被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押走,进行了隔离审查。一直指挥c纵着学校“文化大革命”走势的梁书记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也被学校的造反派隔离审查,批斗得七死八活。这两个自命为“天黄贵胄”的龙子凤女一下子也成了老鼠的子女,只好淡出政界躲到地d里和杨敢之为伍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第十章 命运浮沉间
稽胜利司令命中注定和梁灵凤部长还有一次充满喜剧性的遇合要载入史册。那就是别出心裁地跑到五莲山去破四旧,立四新,这件事铸成了他们今后比翼双飞的第一步。
稽胜利、梁灵凤那天是率领一帮中学、大学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造反兵团的战友开着两辆解放牌大卡车,车身挂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横幅大标语,高唱着红卫兵战歌,一路威风凛凛浩浩荡荡杀上五莲山的。
横冲直撞的解放牌大卡车只开到了五莲山的脚下,就难以再冲上林木葱郁的盘山小道了。只好停在烟波浩淼的太阳湖畔,习习凉风吹拂着浑身军装包裹的红卫兵战士们。穿着柞蚕丝军服的稽胜利手中挥舞着那顶东方呢黄军帽,扇着风,后背洇出一大片汗迹,那顶厚呢军帽发出一阵阵汗酸臭。
眼望姿态雄伟的五莲山,他一面擦着满头大汗,一面说:“他妈的,这山真高,这车又开不上去,我们只好开展登山比赛了。”
梁灵凤咕嘟咕嘟地喝干了水壶中的水说:“这爬上去,人还不累趴下?那还有什么力气去造反!”
“怎么你怕了?我们革命老前辈为了推翻三座大山,连死都不怕,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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