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聪明,徐海燕心里掠过这个词。
“阿拉怎么啦?”阿彩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低头发现了端倪,她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糯米牙。
“哦,这串金锁项链呀,阿淼送给我的,好看吗?”
“好看,好看……”海燕口里说着,心里却想:老天,王淼,你想干什么,我们徐家的传家宝上了这个女人的脖子,这该让我怎么办?她心乱如麻,紧盯着金锁,真恨不得站起来扑过去一把扯下来。
可是,还没等海燕出手,阿彩先站起来了,她还是展开甜甜的笑脸说:“走吧,去余姚,王淼在余姚。”
徐海燕迷迷糊糊跟着阿彩上了小公共汽车,坐在肮脏的座位上,p股底下又潮又痒。她对窗外的江南风光毫不在意,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件曾经挂在她家三代女人脖子上的金锁,她像个贼,眼盯着她要下手的目标,生怕阿彩跑了。
公共汽车跑了将近40分钟,天将要黑了,余姚城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来。
余姚是宁波市郊的一个县级市,像普通的南方小城一样,动辄上千年的历史,隐居着西施女士或白蛇娘子,还不断出产像王阳明这样的大家,神秘而诱人。这些古色古香的小城如今到处在挖地三尺,修路,盖房,忙着掩饰它的古老。所以,满眼是生产塑料、开关、电线的五金小工厂,稻田里零星散落着一些二层小楼,不论盖成俄罗斯式的还是伊斯兰式的,统统带着泥土的气味。
阿彩熟门熟路,带海燕坐上脚踏三轮车,在河姆渡宾馆门前停下。开了房间安顿好,阿彩就要走,她说王淼去槿县办事去了,今天回不来,明天给她电话,说完嫣然一笑,向门口走去。
“可是……”徐海燕几乎跟出来。
“什么?”阿彩回头笑笑,眼睛笑成两弯月牙,问:“还有什么需要办的?”
“没……没有了……”海燕不知如何应答,眼睁睁看着金锁离她而去。此刻,在她眼里,阿彩根本就是透明的,只是个载体,她的眼里只有金锁,她身负重任,千里迢迢来求的金锁,近在咫尺,却只能看着她再次消失。
徐海燕气得直跺脚,一眨眼的功夫,哪里还有阿彩的影子?海燕怀疑自己做了个梦,是想金锁想糊涂了,或许根本就没有阿彩这个人。为证实这一点,她赶紧拨房间的电话,王淼的手机响了好长一会儿才接起来,一听,又是阿彩软软的声音:“请问侬哪位,找阿淼吗?”徐海燕无力地扣下电话,真邪门了,王淼你跟我捣什么鬼,你这是在搪塞我吗?她一p股跌进床里,心里慌张起来。
王淼其实真的在路上,他开着一辆五十铃小货车,车斗里有几大袋桂花,那是阿彩让他从槿县的分店带过来的。车一路向余姚赶来,他在一个写着老李记汤圆店的门匾前招呼店里的伙计水生卸料。已经10点多了,店里小姑娘阿惠说,阿彩赶回宁波店里了,王淼拿起电话联系阿彩,可桌上的手机却响了,阿彩没拿手机。
关了店门,王淼睡下,心里七上八下:徐海燕到了吗?住在哪里?阿彩为何不肯告诉他?他手里握着手机,整夜翻来覆去,手机却像哑了。
辗转到半夜,他终于发现,失眠的原因来自于脑下的枕头,荞麦皮芯子的枕头参差不平,一边硬一边软。他把枕头掀翻,索性跳下床打开灯,一本封面卷了角的旧书静静地趴在枕头下,那是斯汤达的简装本《红与黑》,阿彩翻开后并没合起来,而是直接塞到枕下。王淼笑着摇了一下头,这个阿彩,为了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渴望了解他所有的生活细节,包括他看过的书,要把他过去的一切重新体会一遍才罢休。
他把手c进书脊,拿起这本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书,他的拇指捏住的书页正是书的第44章,用钢笔划过的一条陈旧的直线“嘣”地一声拨动了他的心弦。那句话是:
“盛夏,一只蜉蝣早晨九点钟生,傍晚五点钟死,它如何能理解夜这个字呢?”
他听见有个高傲的女孩在用书中的话回答他:“让它再活五个钟头,它就能看见和理解什么是夜了。”
那个女孩子是徐海燕,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冰凌女神。在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痛恨自己那些曾经自认为高明的掩饰,他果真变成了一只蜉蝣,常常在无边的黑夜里被噩梦吓醒,在梦里他和徐海燕执手相看泪眼,却被丁文革刺来的尖刀杀死。
那个青涩的大男孩没有“再活过五个钟头”,他在5年前就死了,王淼想。
来到江南后,他学会了混迹江湖的一切本事,他学会为保健品企业写整版恶心的广告而毫不脸红,他学会与客户整夜在酒吧和小姐堆里周旋,他甚至学会了说一口流利的宁波话,学着像他所接触的小五金厂老板们那样自嘲:“勿要太潇洒喔!”。他像一株“病梅”,因为埋藏在雪下的幽香不能获得社会的青睐,便以夸张的虬枝来渴求他人的认同。经过江南梅雨的洗礼,他再也不做有关眼泪和鲜血的噩梦了。
可是今天,他再次惊梦,他梦见自己披着红衣主教的斗篷,站在法国19世纪的小城维里埃的石子路上,一个女人大声喊着“于连,现在一切都完了!”,她挥舞着利剑向他刺来,他看不清她是德·莱纳夫人还是玛蒂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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