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想独自睡一个棺材,这深深刺痛了我,不过我没有把伤痛完全表露出来。我很有风度地表示了同意,然后就走了出去。我已记不清到底和她一起睡了多少年,她就像是我的一部分。然而,在圣于尔絮勒会女修道院附近,她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孤儿,突然朝我跑来,像人一样绝望地抓住我。‘如果那样使你痛苦,我就不要了。’她的声音非常轻,如果是人,即便抱着我们俩,也听不见她的声音或者她说的活。‘我要永远和你待在一起。不过我得看一看,明白吗?看看孩子们用的棺材。’
“于是我们打算去棺材铺,演一出戏,一出独幕悲剧:她待在店主的小起居室里,我就在前厅和店主谈话,悄悄告诉他,她就要死了。因为我爱她,所以要给她一个最佳的归宿,但不能让她知道。店主被这个悲惨的故事所震动,说一定要给她做一个。想到她躺在洁白缎子上的样子,尽管他已上了年纪,还是不由得洒下了几滴泪水……
“‘可是,唉,克劳迪娅……’我向她恳求道。我厌恶这么做,很不愿对无助的人玩猫戏老鼠的把戏。但我爱她,所以无可奈何地带她去了那儿。她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小帽压得低低的,像是不知道我们在门厅里轻声谈论她。承办人是个黑人,年纪很大,但很有修养。他赶紧把我拉到一边,唯恐让‘那个宝宝’听到。‘可她为什么就要死了呢?’他用乞求的口气问我,好像我是上帝,是我下的旨意。‘因为她的心脏有毛病,活不成了,’我回答说。我的话具有一种奇特的力量,马上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共鸣。他那满是皱纹的窄脸上流露出的情感使我深感不安。于是我想起了某些东西,一束亮光,一个示意动作,还有什么声音……一间臭气熏天的房间里,一个孩子在哭。他把一间又一间长形房间的门打开,让我看棺材。有一个黑漆镀银棺材,她就要那个。我看着看着,突然抓起她的手,逃离了棺材铺。‘已经订好了,’我告诉她,‘我简直要疯了!’我使劲吸着街上的新鲜空气,像是被憋了很久一样。然后我发现她在审视我,脸上没有一丝情感,她带着手套的小手又塞进我的手里。‘我要它,路易,’她平心静气地说。
“然后一天晚上,她就在莱斯特的陪同下爬上了棺材商的楼,去取那个棺材。棺材商就在不知不觉中趴在书桌上尘土覆盖的纸堆里死去了,那个棺材则放在了我们的卧室里。棺材还新的时候,她经常一个又一个小时地注视着它,好像那是一个变化的东西,会动,会活过来,或者一点一点向她展示着神秘。但她没有睡在里面,她依旧和我一起睡。
“她还有其他的变化,我记不清确切的时间,也搞不清先后顺序了。她杀人是有选择的,有很苛刻的模式。贫穷开始对她产生吸引力。她要么求莱斯特,要么求我带她坐上马车穿过圣玛丽区来到河边移民居住区。她似乎对那里的妇女和孩子特别着迷。莱斯特对我讲起这些事情时,总是那么津津乐道,而我是很反感去那儿的,可有时再劝也没有用。克劳迪娅瞄上了那里的一家人,一个一个地要了他们的命。她还要求去拉斐特城郊的墓地。那里高大的大理石墓碑飘飘忽忽,等待着那些绝望的男人。这些人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身,用所剩无几的一点钱买瓶酒,然后爬进某个腐烂的墓x。莱斯特完全被她折服了,你看他把她描绘得多么精彩!他把她叫做宝宝死神,妹妹死神,还有甜蜜死神。对我,他则用一个概括性的名称讥讽地称为:仁慈的死神!他说这话时,像女人一样拍着手,激动地大喊一声:噢,仁慈的主啊!我简直恨不得勒死他。
“然而我不跟他吵,我们各行其是,尽可能顺应对方。我们的居室里堆满了书,一摞一摞地从地上一直堆到房顶,都是些闪闪发光的皮革精装本。这是我和克劳迪娅追求自己天生爱好的结果。莱斯特则尽其所能获取他的所需。后来她开始提问题了。”
吸血鬼又停了下来。男孩又是那样急切地等待着,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但是吸血鬼把十根长而洁白的手指合在一起,像个教堂的尖顶,然后又交叉合拢,使劲对压手掌,就好像完全把男孩给遗忘了。“我早该知道的,”他说,“知道那是难免的。我早该看到迹象的。我与她这么和谐,我又如此全身心地爱她,醒着的每时每刻都是她相伴左右。可以说,除了死神之外,她是我唯一的伙伴,我早该知道的。我的某种潜在的东西已经意识到了有一个黑暗的深渊离我们很近,就好像我们是在悬崖边上行走一样,会突然发现这个深渊,并且稍有疏忽,或者思想不集中,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有时候,周围的物质世界像是幻影,忽隐忽现,只有这个黑暗的深渊才是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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