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渔三人的左侧是起伏的山林,可马蹄声和脚步声正从左侧数里外那两座山峰之间急骤而来,所以根本来不及去树林那边藏身,而在他们三人的右侧,则是大片大片舒缓的滩涂和谷地,无遮无拦一直延伸至信江北岸,曾渔三人一时间进退失据,不知该往哪里躲避?
骑在驴背上的郑轼朝左侧积雪的山峰张望,心存侥幸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避贼偏就遇上贼”
话音刚落,又听到右侧信江方向传来隐隐人声,显然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有大群的人,曾渔惊疑不定道:“这又是些什么人,莫不是铅山千户所的官兵在剿贼?”
这个时候遇到官兵并不比遇贼安全,杀良冒功之事屡见不鲜,这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曾渔跨马、郑轼骑驴、健仆来福撒开大脚丫子,三人往东北方向疾奔——
来福挑着衣箱和书箧,跑着跑着滑了一跤,书箧里的书散落在雪地上,来福慌忙爬起身去拾书,曾渔回头道:“先离开这里,若不是兵匪,等下再回来收拾不迟。”
郑轼也叫道:“来福,快跑。”
来福便将衣箱扛在肩头,跟在曾渔和郑轼的坐骑后面奔跑。
从左侧山林冲出的骑马和步行者来得甚快,十余匹马和后面奔跑着的杂乱的人群很快就出现在山麓皑皑雪地上,极是醒目,同样曾渔三人也很醒目,很快被这些人发现,立即大呼追来——
曾渔扭头看,见这伙人披蓑戴笠,身上绑满搭膊,手里执着长矛短斧,还有的扛着铜锄铁耙,大呼小叫,杂乱无章,这分明就是矿工、农夫、游民组成的贼寇啊
来福步行,郑轼的那头棕黑色驴子也跑得不快,郑轼气喘声促道:“九鲤你马快,先走,我若万一有个好歹,老母妻小就拜托贤弟了。”
曾渔放缓马步道:“何至于此,弟自当与三痴兄共渡难关,莫慌张,少说话,更不要与贼人硬拼,贼人可诱之以利,我们委屈一时,定能脱身,一切由弟来应付。”
说话间,曾渔带转马头,面对追来那群人他于脆驻马不走了,反正已走不脱。
郑轼也勒驴停下,看着漫山遍野而来的流寇,不禁心惊肉跳,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到贼就要把命赔,他郑式之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再看曾渔,似乎镇定自若,是因为身有武艺吗,可曾渔又不是吕布、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许多流贼,力敌肯定不行,难道曾渔有妙计?
却见曾渔跳下马,摸出两只小银锭,左右看看,将两只小银锭丢到道旁一株秃树下,用脚一碾,两只小银锭陷入雪地里,再伸脚拨雪掩盖得不见痕迹,说道:“就是让路人捡去也强于给山贼抢走。”
郑轼也要摸银子出来,曾渔道:“碎银就不必藏了,全无银钱贼人也不信啊。”曾渔知道郑轼只带了几两碎银,而他除了方才藏起来的十两银子也还有三两多小银。
几个骑马的流贼率先追过来,看清楚曾渔和郑轼的装束,为首那个骑着枣红大马、挥舞着短刀的贼寇狂笑道:“好运气,好运气,两个秀才送财来了,这是往上饶赶考的秀才吧,有马还有驴,哈哈哈,这马看着不赖,归我了。”
另一个贼寇嚷道:“马归二大王,驴归我,驴归我。”
另外几个贼寇就凶神恶煞喝命郑轼下马下驴,准备搜身劫掠。
曾渔大声道:“有钱人一扫光,没钱人莫要慌,贫苦人来相帮。”
几个贼寇一愣,面面相觑,他们从福建一路劫掠到江西,士、农、工、商甚至军户都抢,遭抢的不是吓得发抖不敢出一声就是跪地磕头哀求饶命什么的,这个少年秀才倒是胆大,喊起他们义军的口号来了,难不成喊这么几句就饶过你不成
为首贼寇也不下马,策马昂首阔步到曾渔面前,居高临下讥笑道:“秀才,那你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贫苦人你是怎么也算不上的。”
曾渔道:“敢问有钱人和没钱人又是如何区分?”
这贼寇见曾渔并不畏缩,还敢反问他,这让他很不爽,喝道:“你们秀才免徭役、食廪粮,赋税担子全压在我等贫苦百姓头上,这就该杀。”
曾渔叫道:“可我是没钱人。”
这贼寇冷笑道:“你穿着大绒茧绸袍子,骑着高头大马,这是没钱人?”
曾渔道:“马是借来的,勉强温饱而已,怎么也算不上有钱人。”
贼寇怒道:“谁耐烦与你啰唣,老子说你是有钱人你就是有钱人”命左右把曾渔衣帽给扒了。
曾渔举手道:“且慢,我是赣州兴国三寮村曾氏后裔,我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你们不都是张龙王部下吗?”
三寮村曾氏是风水世家,在民间颇有威信,几个上前要扒曾渔衣服的山贼见曾渔说得郑重,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转头问骑着枣红大马的匪首:“二大王,张龙王是谁?”
手举短刀的匪首盯着曾渔道:“你识得我们汉飞龙王?”
曾渔面不改色道:“名扬天下的七子诗社盟主谢茂秦与福建提学副使宗大人很有交情,在下曾从谢老诗人游,故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当然,张龙王那时还屈为县衙小吏,没有今日这般威名赫赫。”
自称“汉飞龙王”的张琏曾是福建某县小吏,这是曾渔听安仁知县陈梦雷说的,这时就扯出来唬唬这些山贼——
这匪首听曾渔说什么诗社盟主、提学副使煞有介事,半信半疑道:“你不是说你是兴国三寮曾家的子弟吗,怎么会在广信府这边?”
曾渔道:“家祖由赣州迁居广信府,就在这里安家了,几位英雄若不信,可看我书箱里有一封信,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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