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宥,承载了太多情绪似有宝光流转,却唯独没有她苦苦寻觅的那样。
“其实,你并没有足够的狠心来杀我。你本可以在酒里下最毒最快的药,本可以每一刀都见血封喉,可是你都没有。”颜介顿了顿,似在储存气力。“谢谢你对我手下留情。还有,对不起,终是我负了你。日後,好好爱惜自己罢。我没有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那时很美丽,很高傲。”
顾西樵脚步微滞。他本以为颜介会大发雷霆,在他印象中,颜少爷从来是随性妄为来如夏季暴风。鲜少被逼入这般狼狈境地的他却还不忘劝解一个片刻前意图杀掉自己、心存死志之人。顾西樵微感惊讶。他想,颜介到底是有成长的。抑或者,是一直以来自己投向他的视线都太过潦草飞快,只看到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像只看到蚌壳的鲜豔纹理,而没有注意到它柔软的内在。
在他们身後,於卿凄豔的面容上淌下一行清泪,浸得她的笑容又哀又凉。但是,已经够了罢。她想,她没有得到爱,却得到了冷情冷心的公子最珍贵的宽恕。该知足了……
月亮不懂人间的爱怨憎痴,仍是不咸不淡挂在中天,满地如银。
“我以为我会死掉。”感觉胸前的衣服被怀中的人抓紧,闷闷不乐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我这样以为时,心里很难受很不愿意,也很舍不得。”
顾西樵的手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下。当看到匕首寒光逼近颜介的胸口,他惊怒得几乎窒息。在往昔流亡生涯中被人任意拳打脚踢,他亦不曾体味到这等程度的惊怒。若颜介死了,他该如何面对颜伯,又如何跟他交代?颜介,颜介……是颜伯托付给他的责任……
“是我的错,我来迟了。”顾西樵出神地看著他的发顶,无比庆幸怀里的躯体是温热的。
“你不生气了?”
“你既然都原谅她了,区区旁人还能追究什麽。”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她,”颜介微微嘟起嘴,往常的轻佻褪去,平添一股青涩的稚气,“你不生我的气了?”
“为何我会生你的气?”
“因为我没听你的话擅自跑出来……但从今往後我再也不招三惹四了。我没有打算要伤害谁的,不过想活得随意些罢了……”颜介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你没有错。你只是粗心。”粗心到不能去发现并稍微重视一下别人寄托在你身上的情感。
“唉,不能拈花惹柳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的,你看那些苦行僧哪个不面黄肌瘦的……不过面黄肌瘦也比被人下毒好啊,所以我还是安分点罢。”
是错觉麽,顾西樵瞥一眼埋在他怀里长吁短叹的颜介,觉得今晚的他特别孩子气,竟让他没来头地起了点怜惜。住了嘴的颜介突然收紧了环抱著顾西樵胸膛的手臂,长长地吸了口气再呼出,眯著眼似正在舒服地晒阳光的猫。
顾西樵却煞风景地陡然松开手。
“啊,混……你干嘛啊!”摔到地上的颜介正想骂人,想到人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只好忍气吞声地呲牙咧嘴,拖著宽松的袖子捂著臀部,怒视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
“手酸了。”顾西樵面无表情地说道。因刚才那个不伦不类的拥抱而起的悸动飞逝得太快,让人抓不住头绪。
“扶我起来。”颜少爷伸长手耍赖道。
“药效已经过了。再不回家天都亮了。”顾西樵撇下他走在前面。
“嗤,扶一下会少你块肉麽?”颜介不满地嘀咕著,眉眼却俱是笑意。
回家麽,那个人嘴里吐出的词,原来也能这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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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式微式微胡不归
颜介的改变连小南亦看出来了。他不再像只好斗的公鸡整天挑毛拣刺,不满这不满那,对做好的饭菜也没再拧著眉说难吃。列位瞧瞧,连那只心高气傲的公鸡都拜倒在自己出色的厨艺下了,小南不由自我陶醉得难以自拔。不知何时,她已在心里将颜介腹诽成一只花枝招展的公鸡。同衣饰低调的少爷相比,颜介简直华丽丽得刺眼。偶尔撞到他偷看少爷,当少爷的视线将要与他撞上时他又赶紧移开视线,然後一脸悒郁苦大仇深地使劲搓糅自己绣著金线云头的精致袖子,仿佛那只是贱价的粗布麻衣。可疑!小南在背地里啐了一声。
顾西樵去绸缎庄做事时,颜介就在书房里翻阅他的藏书。他在很多书页上都写有眉批,看著他稳重沈著的字迹,揣摩他当时读到此际心里在想些什麽,就好像闯进了他的过往流年,於是就有种读书也不全然是乏味之事的新鲜感。偶尔去庭院里修理无辜的花花草草,看著被自己剪出诡异形状的花草,完全糟蹋了顾西樵的手艺,颜介心虚地想:我不能寻花问柳,难道还不能拈花惹草嘛!傍晚时他喜欢飞到檐牙高啄的红瓦屋顶上,边看围墙外的小道行人,边看夕阳衰落。当太阳大约剩下半个脸庞时,顾西樵会出现在黑瓦白墙外的小巷上。他的嘴角总是冷峻地抿著,让人很好奇他开口时声音是如何的温度。他的双眼从来不左观右望,眼神冷淡,好似多稀奇的物事都不能分享他的视线。差不多想到这边,颜介会跳脚地发现自己又想著顾西樵发呆了,懊恼地敲下脑袋,从屋顶旋身而下,磨磨蹭蹭左顾右盼地晃到归来的人面前,生怕被看出自己每天都像樽呆呆的望夫石般,掐著时间等他归来。
不久前还数得清那桃树枝桠上有几片新叶,颜介眨眨眼,现在已经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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