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呆了一瞬,便有人惊声叫道:“碧血书!”桥生冷笑一声,算作默认。韦行舟生前最后时刻落在他手中,不少人早已料定桥生逼问出碧血书所在,竟当真如此。伍敌微微色变,“碧血书若流落江湖,不仅仅是对七大门派的报复,更将引得武林大乱。此乃正道之劫,相信若武君在世亦不愿所见,还请你千万三思。”桥生睨他一眼,颔首道:“碧血书是祸不是福,我自然知道。我可以交出碧血书,条件便是我所说的第三桩事,我要带走沈荃。从前种种已了,往后武林中人不可再追究捕风楼之过。”
程溏听到此刻,再忍不住复杂心绪。他眼见桥生清洗纪雪庵嫌疑,挽回武君名誉,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仿佛数天前那人之死不曾在他心上留下丝毫痕迹。他为捕风楼做事,真正于他有恩有情的是沈营而非沈荃,但桥生却可为他为捕风楼力挽狂澜做到如此。贺徜知他不会再出头,解开他穴道。程溏喃喃轻道:“捕风楼竟可不倒,谁知往后江湖又会生出多少波澜?”
若说先前纪雪庵三大罪状尚暧昧不明,沈荃勾结魔教之事却是证据凿凿,堂下众人看他无异于一个死人。他伤势颇重,先前一直面色惨白目不转睛看着桥生,此刻却垂下头叫人瞧不清他的神情。沈荃罪深至死,放过他如何能叫众人意平,殿堂中顿时闹哄哄一片。桥生淡声道:“沈荃一人的性命,与武论正道之劫,孰轻孰重,相信诸位自有评判。”
他有恃无恐,自叫人不得不退让。一位审议长老道:“你若想带走沈荃,今日便把碧血书留下,趁千言堂英雄在此,好叫诸位作个见证,将这不详魔物彻底毁去。”桥生却摇头,“又何须毁去?我带走沈荃,待七大门派发书告诸天下,我便将书中所载各派武功一一送还。”
七大门派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桥生这个主意,叫他们又惊疑又心动。当年参加武君大会的皆是各门派的高手,碧血书所记载的亦是独门绝技,前人有去无回,不少功夫已然失传,若能物归原主,自是再好不过。只怕——有人快人快语道:“你若私藏复本,叫我等如何信服?”桥生冷冷道:“除了信我,你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如果你们胆敢今日在此拿住我,捕风楼十七暗士不能于明天日落前见到我,你们猜一猜会有多少份拓本散布江湖?”
此话一出,便是盘算着这个念头的人亦不敢轻举妄动。桥生冰冷的眼神滑过众人面孔,惟有与无息老人对视时才柔和了几分。老者的眸中一片欣慰,并无一丝厌恶失望。桥生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似自言自语般道:“我所求之事并不多,无非是还父亲一个清白,护住无辜牵连之人,救出重要之人的亲人……正道之劫,呵,我岂能叫父亲在天之灵不安?碧血书害了父亲半生,我比谁都希望它消失,怎会任由它再兴风作浪?你们若能如我所愿,我以父亲之名起誓,决不再叫碧血书祸乱江湖。”
言尽于此,真情流露敌过任何花言巧语。桥生拿武君之名发誓,谁也不能再开口怀疑。方才那一番话,叫殿中所有人都注目于桥生。此刻程溏长长舒出一口气,目光转至堂上去寻纪雪庵。
他猛地站直身体,猝然向前一步。双目急急逡巡,不禁伸指去数——堂上每个人都在,惟独少了纪雪庵。
结局
千言堂关起殿门,武林中人纷纷离开朱离山。程溏遍寻山间,问尽众人,竟无人知道纪雪庵的踪迹。推算起来,约摸是桥生舌战群雄之时,纪雪庵便已悄然下山。
诸位审议长老皆吃了一惊,纪雪庵当日明明服食了软筋抑功丸,谁知仍可行动自如。此药旨在暂时消散内力,只要一日不服,便可自行恢复。纪雪庵三大罪状皆已洗清,纵然确有杀伤正道弟子之实,众长老得出的终论却是算作私仇,不归千言堂所管。而七大门派忙不迭下山发书罪己,一时没人有心思去寻纪雪庵麻烦。
这些事虽叫程溏松了口气,却仍有沉重阴云压在他的心头——纪雪庵既自行离开,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是不是不想再见他?他身上的血寒蛊未解,随时会发作,而天下何其大,他又要去哪里找他?
慌乱之际,木槿夫人摸了摸程溏的头,柔声安慰道:“虽不知雪庵去何处,最有可能难道不是回合霞山?无息老人今日便要启程回去,你不若与他一道。无论你同纪兄弟前缘如何,总要向无息老人道明。”程溏这才回过神,道谢之后寻至无息老人面前。他自觉难以开口,只唤了声前辈,踌躇不知再往下说。无息老人微笑,亦摸了程溏的脑袋,“孩子,同老夫一起回家罢。”
程溏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连忙抬手擦去,扬脸笑着应声。下山之前,他自要找到祝珣和贺徜,血寒蛊还有赖于二人解除。祝珣忙得没空见他,原来千言堂来了许多人,其中不少顺道向祝珣求医问药。他干脆在山中草庐开了一间简陋医馆,应接不暇。贺徜亦是摩拳擦掌,随口向程溏道:“老子既已应你,定要比那小子早除去血寒蛊!你且放心,不过耽搁几天,老子便会捉他去合霞山寻你们。”
无息老人身边只跟了一个随侍的童子,回程带上程溏,三人往朱离山后山行去,取近道回合霞山。山道蜿蜒难行,遇到急坡,只得弃马攀爬。无息老人自不在话下,连小童亦身轻如燕,一手拉住程溏,步下如踩着莲花祥云,一天一夜便回到合霞山东麓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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