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闷闷不乐,父王没用鞭子抽就上马了,还是比我强。
“那个时候,你父王是跟先帝的几位皇子一起学的骑术,他的那些皇侄们一个二个都利利落落地上了马,你父王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只得逼自己上马。”
偷偷可怜了父王一下下。
“那他就不怕了吗?”
“哪里不怕。在马上抖得都快握不住缰绳。偏生一起学马的皇子又多,没有人注意到你父王。”
“后来呢?”我开始为父王担心,心想那么小的他从马上摔下来可如何是好,又没有爹娘疼爱,完全忘记他刚刚还生龙活虎地抽了我一顿。
肃真估计也觉得我的担忧好玩,哈哈一笑:“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十四皇子发现了,他下马走过去替你父王牵马,问你父王,他娘亲新做了绿豆糕和核桃酥等会儿要不要去吃,你父王说好,两人拉拉杂杂说了许多,直到骑术课结束。”
“啊,就这样?”我大失所望,觉得这并不是一个能够安慰我的故事。
“你父王小时候是个馋嘴,最喜欢吃现在的太后娘娘做的绿豆糕和核桃酥。”肃真笑,他虽然长得没有我父王好看,但笑起来也是个美男子,嗯,公正点儿说,比我父王笑起来好看:“所以,小王爷你看,长大就是一件平平淡淡的事,有一天你就会发现,害怕的事情你不再害怕,喜欢的东西你不再喜欢,讨厌的东西你也不再讨厌······就这样平平常常地小王爷就会长成大王爷喽。”
是啊,就这样平平常常地我再也骑不了小马驹。肃真说得对,也不对。
第一缕晨光慢吞吞撒向大地时,我扣响安阳山上清净寺的山门。逸兴遄飞之时,我也想何不就这样远走天涯,隐姓埋名,从此做个山野闲人,可是到得后半夜,夜风吹过我的湿衣,毫不留情地告诉我十七八岁时那个淌过冰冷的河水还能跟敌人夙夜激战的镇远将军已经不复存在。不过才二十七,竟已觉英雄迟暮。
当年父王花了两年时间彻底平复东北边境大金的侵扰,给新帝修书一封,先帝已去他于京中再无挂碍,不想再回京中徒惹忧思,请求新帝准他戍守东北边境,震慑郑、燕两王的余部。新帝准了。我写信跟他说,想他,想去东北。他回信写了两字,不准。
我这个父王,大约先帝在他心中重于任何人。
一年后,西北发生很严重的雪暴灾害,冻死不少牛羊及人。开春,羯赫就勾结回回袭扰我西北边境。羯赫与回回的结盟部队来势汹汹,大约人饿急了都是这般穷凶恶极,西北边境的戍军竟然一时没有招架住。西北告急,父王又急匆匆地赶到西北,岂知刚入铁门关,父王在敌军的偷袭中中了流矢,大约人老心伤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再早三年父王根本不屑一顾的小伤让他老人家就此与世长辞,不知道到得地府,他是先去找他的陶小娘子还是先去找先帝陛下?
第5章(修)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个地名
西北守军失去顶梁柱一般的大帅,人心惶惶之下更加溃不成军,从玉门关一直退败至武威。老实说,我觉得父王带军存在很大问题。他这个人精力极度过盛,别的将军一人管理一个大帐都足以焦头烂额,他一人可以管理三方军队,每夜睡三个时辰就足矣,再加上他本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军事技能强悍,所以他提□□的将军大帅无一不对其俯首帖耳、推崇有加,如果说朝堂上大臣们以皇帝为神明,军队中就以我父王为神明。所以只要我父王在,将军军士们就胸有成竹、从容有余,而我父王不在后,年过半百的将军都能在账前手足无措。我能肯定父王不是有心为之,但无形之中他将军权集中于镇远王府,也就难怪惹得朝堂大臣忌惮。
那时我刚满十六,作为父王的儿子足以成为父王的代表,所以我被挂帅出征。直白地说,最开始我不过是父王的图腾,一个能够稳定军心的吉祥物。可能是我血管中流淌着的父王的血液作祟,也有可能是我从小耳濡目染,一年后,我就勉强能够担负起将士们的期盼,当然比起父王还差得远,稍微狂妄点儿说,我大约也是天生的武人。不出半年,羯赫与回回的攻势被压制,胜利的曙光向我军露出腼腆的微笑。但比起将他们赶回大漠,皇上更希望能够将羯赫与回回的地盘纳入自己的版图,终结这连绵不绝的侵扰。三个月后,我军拿下马鞍山,生擒回回首领,斩杀羯赫中军主帅。马鞍山大捷后,羯赫与回回联盟瓦解,我令季项追击回回残部,自己则领军深入大漠。
羯赫人毕竟滚风刀吃沙子长大,很快在王族中推选出十王爷做主帅、稳定了军心。这位十王爷与我父王渊源不浅,据说两位打了一辈子仗都是我父王略胜一筹,气得这位十王爷不再带兵打仗改回家放羊,我父王死时,这位还颇如释重负,他当了一辈子手下败将,终于在谁活得更久这点小胜一筹。我军与羯赫打过深秋,熬至隆冬,天寒地冻铁戟成冰,仗打不下去便两军休战。我军将士住着毡帐穿着棉衣,日有三餐、月能开荤,还是觉得日子艰难,据我估测,羯赫人大约已经吃不饱穿不暖,他们还是熬过了隆冬。但回回人不如羯赫人这般铁骨铮铮,或者说回回的新首领更加审时度势,被季项追得穷途末路又缺衣少食后,在进入冬天最冷的那段日子之前,回回献上降书,请求归附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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