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朴素的是非观里,给了别人的东西是不能要回来的,否则就算言而无信了。
他们重又转回了水榭当中,伊春秋突然对封听云道:“把望月岛上他留的所有笔迹都撤下来,别让我再看见。”
封听云应下,她转向柳十七,笑得如沐春风:“小兄弟,你还不愿意拜我为师吗?左右寒毒还有些日子才能连根拔除,在这之前你不如再好好考虑一番,若是后悔了可随时告诉听云,让他带你来找我,你看好么?”
她和柳十七说话大部分时候是一副温柔的大姐姐模样,但柳十七已不敢把她当普通女子,僵硬地点点头,心道:“谁要做你的徒弟,成天被打被骂,还要操心这操心那的!”
伊春秋变脸如翻书,转眼间就从她面上再看不出方才的崩溃了。她自顾自地走进那个清风亭中,身影在垂纱后竟有两三分脆弱。
“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封听云将手放在柳十七的肩上,柔声道,“走吧,我领你去休息。”
方才的话在他心中转圜不去,柳十七随着封听云走,出了水榭他才蹙眉道:“棺木中那人对伊师父很重要么?”
封听云道:“恩如再造。”
柳十七思索片刻,道:“所以她想要渡心丹,听过别人说渡心丹可以起死回生,而且一定在左念身上,才要你去找姓闻的西秀山弟子”
“唔。”封听云没否认,他瞥了柳十七一眼,见对方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又是本门秘辛,我不好自作主张告诉外人。不过……”
柳十七:“不过什么?”
封听云笑意顿深:“你若成了我的师弟,就没什么不可说了。”
柳十七被结结实实地噎住,本能地就要拒绝,那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来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白龙寺的慧慈和尚,以及自己身上两门混沌的功夫,再不能以随意背弃一方为理由。
可望月岛,他当真又要留在这里吗?
他尚且没摸清这里的底细,稀里糊涂地和伊春秋做了个交易,等到寒毒祛除,他是不是就该离开了回到中原过藏头露尾的日子吗?
他还这么年轻,从西秀山离开后的这些日子,却根本不是柳十七想要的模样。
“心中万千沟壑需日月星辰磨炼,方得坚韧本性。”闻笛当日告诉他这话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他会面临两难的抉择----彻底叛出西秀山踏入伊春秋门下,还是顶着人人得而诛之的名号得过且过地一日一日担惊受怕?
柳十七稍加拿捏,伊春秋虽然阴晴不定,但封听云似乎还算可靠,相比之下他更加厌倦被人追赶,握紧的手指便放松了片刻。
封听云还在等他的答案,见柳十七的表情却也明白了两三分,他笑了一声,道:“不急,等你何时想明白了,我再带你去见师父。兹事体大,你还这么小,好好想上三五天的也不打紧,我们不会强人所难,大不了送你出去便是。”
此时的封听云表情和蔼可亲,柳十七却将信将疑。直觉告诉他,望月岛与世隔绝,要么是此间众人淡泊名利专心修道,要么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行踪。
若是后者,他留下来,遑论此间是正是邪他也势必与众人为伍,像身上被打了块“正派”或者“邪教”的补丁,一辈子也挣脱不得。
这就是如今江湖固有的常态了。
柳十七点点头,封听云嘴角的笑意隐去,回归了柳十七最熟悉的高深莫测。他朝柳十七引出一条路,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远去。
水榭之后有一座矮山,还未完全翻越,柳十七便能看见几间简陋的茅屋依山而建。虽比不上水榭的江南风情,那些茅屋却自有气度,犹如封听云一般的“我自巍然”,周围遍植桃杏,与芭蕉青竹的景致又不尽相同。
封听云道:“那边是我们师兄弟的住所,一年前重新修的,搭得有些简陋,但房屋之间有树木篱笆相隔,不太能看得见旁边小院的情况,你可放心居住。”
柳十七一偏头,惊讶道:“你还有师兄弟?”
封听云彻底哑然,良久才道:“偌大一个望月岛,师父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旁人帮忙,你还指望我自己生火做饭、捣衣搭房吗?”
可刚上岸时那小孩分明管他叫“封哥儿”而非“师兄”,柳十七仍有疑问,支吾几句后却自觉地错开话题。封听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觉得这孩子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当下不再与他多言,直领着人走到其中一间茅屋前头。
他替柳十七推开院门,当中用具不多,茅屋大门直直地敞开,里头陈设更是一眼就能看清:床榻、案几、两个柜子与一个架子,似乎还有文房四宝。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柳十七心道:“比起西秀山,倒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封听云在屋门口提了提衣襟坐下,道:“此处不会有狂风暴雨,偶尔微风细雨的时候,也不会漏水。实在不好了,你到时候再叫人----”
他话到半截,柳十七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银光,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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