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老黑酒喝多了脾气上来,叫人按着纪寒星跪在聂岩灵前忏悔,逼着纪寒星说出自己怎么一步步开始染毒贩毒,可他不要纪寒星认错,大有想把聂岩气活过来的架势。
聂岩对纪寒星来说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他这个人甚至来得不如留下的老照片鲜活。可在这个小黑屋里与这个血亲的牌位独自相对时,纪寒星内心有很多复杂的感情,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理解聂岩。
老黑虽然折磨他,也显然不希望他真的出什么大事。纪寒星活着一日他有一日的乐子。因着老黑这份特殊,纪寒星在这里也慢慢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位置。
纪寒星开始能偶尔跟周围的人说上几句话,他知道了凉卡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有时候除了制毒贩毒,还会做一些帮别人走货的生意。他试图从一些看起来意志薄弱的人下手,但因为这里全都是见不得光的产业,村子里的所有人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很难找到什么突破口。
闲时这里的年轻人有一种野蛮的娱乐方式,大部分都吸食毒品,会有很多精力过剩的瞬间,他们便圈一个简易的擂台上去打斗,打输了就输给对方钱物。因为很多都是吸食过后上去打的,他们的痛觉迟钝甚至失灵,纪寒星亲眼看过一个胳膊折了之后还无知无觉的青年,像都市恐怖传说里的怪物。简易擂台上死伤都不要对方负责,只图看客高兴。
纪寒星在观察了一周之后,自己跳进了这个简易的擂台。他接连赢了两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他没有真的吸进去,每一拳打在身上都是百分之百的痛感。可是他看起来如此孱弱,没有人怀疑他是因为药物才变得这样厉害。终于按照顺序,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上来。纪寒星知道他,他叫阿辉。
被对方结结实实击中了好几拳,纪寒星输给了阿辉。他从口袋里掏东西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胃部在隐隐作痛,刚才还是让对方下了狠手。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表,递到对方手中。给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对着阿辉显得不太服气。仿佛他只生气输了比赛,而件把东西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这很正常,这里的每个人都这样。
手再次回到口袋里的时候捏成了拳,纪寒星心想,至此,他身上一件跟李顾有关的东西都没有了。他在那一瞬间有点想哭。
如果提前知道会有这样的遭遇,他还会怀着一腔孤勇来要做这件事么?都说少年无畏,这份无畏里面有没有一点是从无知生发出来的?只是无畏说多了,也会真的给人平添了勇气的错觉。纪寒星的眼神掠过场中的每一个人,他们大多数都过着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一种奇异的悲悯从他心头升起,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没有人应该像这样活在地狱里。
纪寒星观察过他们中的很多人,他最终选定了阿辉。阿辉吃饭的时候总是又急又快,他经常人肉去走货,身上还有几个不致命的弹孔。纪寒星想,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也许很快,这个人就会拿这块表去换钱,也许有很小的几率他会留下。
可是……这已经是纪寒星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了。
……
李顾拿到手表的时候他在颤抖,虽然几经转手经过了一些磨损,但手表还是原来的样子,造型精致,明亮的金属光泽,就连背后刻的字也还清晰着。
“谢谢……”
阿弘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的雇主,他的命被李顾买下,他觉得李顾没有这个必要对自己说谢谢。
阿弘的声音没有起伏:“查到了这块手表的源头,是靠近c市边境的一个村子,叫凉卡。那里是个毒村,他们警戒很严,每家都有武器,外来者很容易吃亏。”
“没关系,没关系,总有办法的,我来,我来想办法。”
李顾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只是下意识地抹掉了脸上的水泽。阿弘不太理解,沉默地看向他。李顾最初以为纪寒星出了事,这块手表才会被卖,后来阿弘告诉他,他们一路追踪过去,发现是凉卡村里的一个男人典当出去,这意味着纪寒星还活着,也在努力向外传递信息。
李顾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还在宁川的时候,纪寒星问他:“李顾哥哥想要成为看管星星的神吗?”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呢,那时他很自卑,他从不敢奢望把遥远的光亮拢在自己手心里,他说:“我不是……我是站在地上看星星的人。”
手里的表面已经快被他焐热了,李顾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他那时是不懂的,如果你有很想要得到,很想要去保护的东西,即使是凡人,也会在某个瞬间为心中所爱鼓起勇气成为神祇。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有点痛快。
谢谢上一章打赏的小伙伴啦~
@尹_rita @这是一个傅傅 @rji-
真的只是弟弟吗?
当初纪寒星走的时候正是新年过后,这么些日子过去,都已经入了秋。涂玉明最开始还能被李顾骗骗,以为孩子是闹别扭出去散心,再往后也瞒不住了。再说李顾身边还经常来往各种三教九流之人,他就是再傻也看出了不对劲。
涂玉明难得冷了脸问他:“你老实说,星星去了哪里?”
李顾张了张口,一直摇头,说兔子,别问了,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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