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比较忙,许蘋生回来时总是特别累。这种花的香味可以凝神静气,她回去得插几只在许蘋生卧房里,剩下的做成香囊,就用前几天邻居王姐送的布。想到这里,有医女叫她进去,她匆忙放下篮子,跟着走进曲折幽深的长廊里。
花恰好就在鸟窝下,归巢的燕子叽叽喳喳,飞下来叼了一朵又飞回去。在街上玩的小孩稀奇地聚在一起看燕子,或站或蹲,时不时出声去吓鸟。
一只手提起了篮子。
万山雪怔怔地站在医馆外,一动不动。小孩们齐齐把目光从燕子移到她身上,见了她木呆呆的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她猛然回神,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街上的小贩们还在高声叫卖,杨絮在风里飘扬,行人们捂着口鼻来来往往,春天的扶仁一片生机勃勃。她走了一会,坐在街角看人们的影子发呆。
远方的太阳好像固定在了那里,不一会突然又飞速沉了下去,晚霞急匆匆赶来。万山雪看见一个瘦瘦长长的影子向自己移动,然后是一双脚,她抬头看去,许蘋生气喘吁吁地跑来。
“怎么了?”她听见许蘋生说,“怎么在外面坐着?”
“哦,买点东西。”她慢吞吞地站起来,提着篮子和许蘋生一起往回走。夕阳在路的正中央,橙红硕大一个,把她的脸照的红扑扑的。许蘋生看着她,欲言又止。
晚上,万山雪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空空地看了一会,猛地翻身下床,摸黑到厨房把所有碗都刷了,仍觉不够,又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洗衣服。晾好衣服后,她拿了扫帚和簸箕仔仔细细打扫院里的尘土,累到不行了才停下来。
月亮在天边移动,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她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自言自语:“我就说嘛,多有力气啊,想骗钱……”
万山雪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院子里静了一小会,许蘋生轻轻打开了房门。她看着院子里晾着的衣服,又望了望万山雪的房间,抿抿嘴,在月下不知想什么。
深春时节,扶仁城没有闲人,万山雪也在廊下边晒太阳边忙碌着。邻居宋家的姑娘要嫁人了,做婚服的绣娘之一染了风寒,剩下的紧赶慢赶,眼看却赶不上成亲的日子,她便帮着做些缝珠子的小活。
距离那次看大夫已经过去了五六日,这些天里,她差不多把家里能干的活全干了。每天一大早,她就去厨房熬粥煮菜,上午刷碗洗衣服,中午小睡一会后开始缝珠子、写信,接着拿扫帚簸箕打扫家里。傍晚,许蘋生拎着菜回来,她们就一起择菜切菜,准备晚饭。
自那天后,她觉得心里像烧着一锅沸腾的水,正咕噜噜地冒着气泡,热气从喉咙口不断涌上来,必须要不停地做事才能让它变凉一点。她试图通过干活利索来证明什么。这几天,她经常能感到身体的某一部位突然失去知觉,变得疼痛难忍,正如大夫的预言,但她只是安慰自己这是太劳累了。
正如此刻,当她颤抖的手捏着针,在一阵疼痛中无法动作时,她也一如既往、一厢情愿地这样想着。
但这次不一样。
在忍耐中一切没有好转,疼痛更加严重,从右手蔓延到半边身体。她松开了手中的针线,全身痉挛,不堪忍受地伏在廊下,看着膝上那一小盘珠子在挣扎中被打翻,弹跳着,四散开滚了满地。她紧咬牙缩成一团,木地板刚刚擦洗过,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她汗涔涔地坐起来,发了一会呆,伸手一颗颗慢慢捡拾滚落的珠子。捡完了,她又出门去寻另一个医馆。仍然是热热闹闹的扶仁城,叫卖声、交谈声、笑声,在她身边一路穿过,但都离她很远。一个隐形的罩子阻隔在她与人群之间。
城西的医馆大门紧闭,她敲敲门,下人开了一条缝,不耐烦地告诉她大夫被请去蔺京看诊,如今被山崩耽搁在路上。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走,越走,她心里的某些东西就流失得越快。在她被迫痛苦地伏在廊下时,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在一场战争中失败了。
另一家医馆的大夫为她诊了诊脉,摇摇头,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万山雪看着窗外正好的春光,仓皇告辞。
她浑浑噩噩地走在回家路上,感到一阵烧灼的愤怒从脚心冒起,由下到上,把她一点不留地吞没。她觉得也许冥冥之中就是有什么东西看不得她好,于是嘲弄她、打压她,否则普天下千千万万人,凭什么选她一个?她斗志昂扬,全身的怒气都在寻找一个仇敌来倾泻。但短短一瞬后,她突然泄气了。她发现她的敌人高不可攀,而她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只是她,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必须承受它的倾轧,或早或晚。而她万山雪,只是运气不好要更早一些。
在春光烂漫、杨絮飘扬的大街上,万山雪痛哭出声。
她要死了。
一切都改变了,越来越坏,无法控制。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眼流泪,想着许蘋生,想很多事,那些她想要的、她没做的、她后悔的。白天,在许蘋生离家前她要强作无事,而在之后的时间里,她强迫自己去做家务。她没法集中精神。一切都毫无意义。
有一次她在写信,内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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