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爷子手中在擦拭着望远镜,心里可是惦念着女儿的归来。
因而他竖着耳朵关注着楼下,乃至院子里的动静。只要一有汽车的喇叭响,他必定要探着花白的脑袋张望一下,然后总是失望地缩回脑袋。最后他终于在尝试地探着脑袋看了几次后,见到了他的宝贝女儿,背着小包,提着大包跨进了院门。他立即像是贼一样地缩回了脑袋,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马裤呢的军装,那件军装有点陈旧了,但很整洁,他甚至于还把风纪扣系好,挺直腰板要摆出一位父亲的威严和军人的庄重。这是他的习惯,于是又戴起老花眼镜,端坐在书桌前,悬腕提笔,用他那苍劲的笔力去写一段格言。
他想把这段话送给他的爱女艾彬红,于是他饱醮着浓墨,仔细地观察着那被墨汁浸泡而慢慢膨胀的笔锋,仿佛凝聚着自已的一片拳拳爱女之情,可惜这情并未被女儿所理解呀。他屏息静气,手腕如贯千钧之力,下笔写道: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yin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付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集穷庐,将多何及。
写完最后一句话,他悲哀地摇了摇头,犹豫地写下了下面几个字:“书赠爱女彬红谨记。”’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押上自己的印章。
他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差错,才重又端坐在书桌前,魂不守舍地随手拿起那本《二次大战史》胡乱地翻着,他在静静地等待那过去所熟悉的脚步声。这脚步已经很多年未响起来了,那是令他感到兴奋而又有许多遗憾的脚步声。这脚步如今已离他很远很远了,竟然走到了那个老不死的花花公子德国人的书房里去了。想到这由远方而又回到身边的脚步声,他心中仍然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193
艾婷婷带着某种复杂而又兴奋的感情跨进这熟悉的小院。外面虽然*光明媚,而这里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感觉,院子显得有点杂乱无章,这简直像是自己山东老家地主的宅院。刚刚从豪华的溪城大饭店的总统套房,来到这所几乎被社会所遗弃的陈旧小院,
那种巨大落差感,就好像从现代化的大都市流落到了原始部落。
她是那样地不习惯。
妈妈老得多了架着近视眼镜的脸上堆满着皱纹。头发已完全白了,背也有点驼了。走路有点蹒蹒跚跚的。身上还穿着一种六、七十年代流行款式的衣服显得有点落伍。她鼻子一酸,扑到妈**怀里,深情地叫一声“妈妈”,伏在母亲肩头哭了起来。
“妈妈,你们都好吧”她抽泣着问。
“好……好……身体都还可以,你爸血压高,近来又查出了糖尿病,不过他注意锻炼,也还可以,天天吃药。”
母亲将女儿引进客厅,他们亲热地聊起别后的情况。婷婷当然尽拣好的说。说到她与赫伯的婚姻也只长叹一声,似有许多难言之隐。
她对母亲说:“那也是不得已的事,要在德国立足,取得绿卡,
必须住满6年,还得有德国的配偶,那怎么办呢。他有恩于我,我也有求于他,我们年龄相差虽大,不过他也挺疼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要想追求完美也是不可能的。姐姐怎么样?心高气傲,结果弄得无家可归,四外飘零。”
谈到艾莉莉,老太太眼圈又红了。婷婷及时打住话头,她打开自己带来的旅行箱,展示自己带给爸爸、妈**礼品、服装、营养品、工艺品等。他带给老爸、老妈各人一套名牌西服和意大利皮鞋,还有德国巧克力、法国香水,琳琅满目地摆放了一桌子。
婷婷小心谨慎地问起爸爸的情况。
妈妈笑嘻嘻地告诉她:“老爷子今天情绪很好,早晨起来散了会步,这会还在楼上书房里写字呢。你上去拜见拜见他,他会高兴的。他说什么,你只管点头,老头子要哄呢,他外表上装得无所谓,
心里疼着你们姐妹俩,昨晚在梦中还念叨你的名字呢。”
“是吗?”艾婷婷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战战兢兢带点朝圣般的心情跨上了狭窄的楼梯。于是,楼梯上重又响起她那轻轻的脚步声。尽管她在心眼里对老爷子的价值观持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当她走进这间她所熟悉的房间时,还是有一种走进金銮殿的感觉:
此刻的老爷子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四方脸,穿着一身略显陈旧,却也还算笔挺的马裤呢军服,竟还穿着一双老式三节头的皮鞋,尽管皮鞋因陈旧而有点灰暗,但给人的感觉还是蛮威武的。
老爷子看她走进书房,等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后,放下手中的书本,摘下老花镜,威严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说:
“婷婷,你回来了。”
“是的,爸爸,我回来了。”随后她走进老爷子的书房,看那笔墨淋漓的条幅,不无讨好地说:“爸爸的字越写越好了,苍劲有力,有阳刚之气,不愧军人风骨呀。”
“好吗?这是我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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