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其实就是一个过道,平日他们主仆三人就在这里闲聊、吃饭。高锦杰摸索着找到灯绳,拉亮头顶的灯,傅翊君就坐在平日吃饭的八仙桌旁,裹着一个薄毯,脸埋在膝盖上,浑身蜷成一个球,旁边的烟灰缸里扔了几个烟蒂。
高锦杰心里一阵酸涩,走过去将他从毯子里剥出来,抱进怀里,在他嘴唇亲了两下:“都过去了,就别再去想了。”
傅翊君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抑制不住地,浑身都在发抖,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都被日本人枪毙了,扔在那个大坑里,他们还在给坑……”
高锦杰猛然吻住傅翊君的嘴唇,把下面那些话全给堵了回去,旋即抱着他回到卧室,放在床上,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覆盖在他身上,重新盖好被子,不断在他眼睛、脸颊和嘴角轻吻着,待他平静下来,方道:“知道是噩梦还非得说出来,大过年的真不吉利。”
说罢便在对方耳垂上咬了一口,傅翊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推了他一把。高锦杰翻身,两人变成侧卧的姿势,他将傅翊君的脸按进自己胸口:“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明早起来别忘了给我拜年。”、
傅翊君闷闷地应了一声,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逐渐又睡了过去,高锦杰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这半年来,他何尝不是每每在噩梦中惊醒。那次的经历太过于恐怖,以至于他时常怀疑眼前的平静生活才是一个不大真实的梦境,而那些荷枪实弹的家伙随时都会破门而入,把他和傅翊君拖进审讯室,或者直接带到刑场。
夜凉如水,外面时不时还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高锦杰轻轻捧起傅翊君的脸,溺爱地在他额头上连吻了几下,又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相拥而眠。
当又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高锦杰他们已经在这个镇子上住了整一年。傅翊君除了每天去学堂,回来时顺路给高锦杰买报纸,基本不和周围人来往。高锦杰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很少出门。即便是这样,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这个偏僻的镇子,这些言语倒不是猜测高锦杰与傅翊君之间的关系,毕竟这里民风淳朴,阿芬又对外人说他们是表兄弟,来这里逃避战乱的。
临放暑假前,校长通知傅翊君,说他们已经请到了别的国文老师,下学期就不用再来了。离开学堂走在镇子的青石小路上,傅翊君不由长叹一声,权衡半天,决定暂时先不把这个事情告诉高锦杰,毕竟离新学期还早着,谁知道这期间又会有什么变故。
买完报纸从邮局出来,身后就有两个学生追了上来:“先生先生。”
傅翊君回过头故作严肃状:“是不是又忘了留的作业是什么了?”
“不是。”两个孩子连连摇手,一个推搡着一个,都不想先开口,最后那个高个的鼓起勇气:“先生,镇上的人都说,你表哥,是个大汉奸,替日本人做事的,是不是?”
傅翊君怔了怔,顿时明白刚才校长态度那么冷漠的原因了:“当然不是,”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只好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汉奸,不是。”
两个孩子得到先生的答复后,满意地跑开了。
回到小院,高锦杰就躺在树荫下的躺椅里,似乎是睡着了。傅翊君悄然走过去,蹲下身端详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想起那年在戏院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知不觉间眼睛就有些酸涩。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对方的手背,可刚刚挨着高锦杰的手,他便睁开了眼睛:“今天怎么回来早了?”
“放假了。”傅翊君坐进他的怀里,靠在他身上。高锦杰环住他的腰,在他发心吻了吻,两人都不再做声,闭上眼睛依偎在一起。过了一会,阿芬出来,看他们这样,本打算叫醒他们回屋里睡,临了却又改了主意。回屋前,她没有由来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想到,这短短一瞥留在她脑海中的印象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很多年以后,当高晋生的小女儿子蓝问起二叔和傅翊君当年的事情,阿芬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此刻的这一幕——夏日的午后,安静的小院,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斑驳驳,深深浅浅。
不管镇子上这些流言蜚语,整个夏天,这个小跨院里的人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这几天,高锦杰总看见傅翊君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他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你在写什么?”
傅翊君连忙盖着那些纸,弯起眼睛笑了笑:“我试着想把《王子复仇记》改成京戏戏本,可是太难了,那些唱词我编不出来。”
高锦杰不大在意地哦了一声,趁他不留神,一下把那些纸抽出来,看了几眼:“好像还有点意思,不过莎士比亚的戏比较难,他的辞藻太华丽了,又是翻译过来的,难免拗口。你不妨先试试曹禺的戏,比如《雷雨》,还有《日出》。”
傅翊君一把夺过自己的成果:“我自己写着玩玩的,又没当真,就我那水平。”
“你不是都当先生了吗……”
院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刚刚出去买菜的阿芬跑了进来,大声说:“二少爷,我听镇子上的人说,日本人投降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猛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相互看看,怔怔地站在那里,说不出,动不了,只感觉一股热力急涌上眼眶,这一天他们等得太久,真正到来的时候,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五十一、一番辗转,他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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