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但是很快地,她便把这种感觉同脸上的热意归于一个原因。不要这样小家子气,她暗暗对自己说。
回到家里,打来热水洗了脸上的汗,又重新换回家常衣服,李丹月再出来时,就见桌上摆了一热一冷两荤,一碗丸子汤,一碟拌芹菜,饭也盛好了,便问她母亲道:“爸还没有回来吗?”她母亲就坐在桌边,微微拧着眉:“回来了,说有点中暑,在里面躺着。”李丹月见她一动不动的,没有别的意思了,只得自己先进屋去,瞧了瞧父亲,看着不是很严重,歇一歇也好,这才放心些,出来叫人把风扇搬一架进去,又到饭桌前拿勺子撇开油舀了一碗汤,挟了些菜,连同饭一起搁在小木几上给父亲端进房里去吃。她母亲见她忙活完了,这才笑着说:“他中了暑就让他安生歇一会儿不好吗?闹得这副阵仗,倒是大惊小怪的。”李丹月不欲同她争辩,只淡淡地说:“妈和我也一起吃吧,菜都要凉了。”
母女俩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门口扣了两下门,随即便见罗蕊娇母女踏了进来,后头跟着好几个佣人。罗蕊娇见了二人,便说:“二姨这时候还没吃完饭呀。二姨夫呢?晖晖今儿就不见个人影儿,大伙儿都到处找呢,怎么二姨夫也出去了?”李丹月听她这话,就猜着了这又是想让父亲去找黎晖,也顾不得她故意看也不看自己,出言道:“之前在西桥公园里看见他和朋友一起,叫人去那儿看看吧。我爸身子不舒服,得在家歇歇。”罗蕊娇难得没空和她呛声,只对佣人们:“还不赶紧去找?偏偏汽车也不在这边……”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了。
李丹月见大姨还站着,少不得请她坐下,一起用点饭,大姨连连摆手推辞,道:“我坐着歇歇就是。唉呀,这大中午的,你外婆听见说你弟弟不知哪儿去了,还不赶紧让人找?这孩子出门也不打个招呼。”说着又问道:“你说他和朋友出去了?那朋友是男是女?”“是男的。”李丹月答道,这时候她心里那一点古怪感又被翻出来了,要按家里人的想法,男性朋友当然就没有什么不妥的,但是她反而觉得,黎晖和他那朋友之间的气氛,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话可不能胡说,尤其是对家里这些人不能说。李丹月心里暗想道,何况又关她什么事呢?不管这家里如何,她行得端坐得正就是了。
几个被差遣出去的佣人才出大门,就瞧见黎晖坐着辆黄包车往这边来了,都道:“这下好了,少爷回来了。”罗蕊娇走在后面,听见这话,三两步上前去,又打发一个佣人先付了车钱,等黎晖怔怔地走进来,才伸手在他肩膀上点了两下:“你呀,快去告诉老太太你回来了,有你一顿好的。”黎晖听了这话,不免有点懊悔,他本来是算计着时间回家来的,然而总是想着还能逗留五分钟、再五分钟,仿佛老还有一句话没有同许葛生说,然而这一路上说的话全加起来其实也没有许多。他的表就搁在衣兜里,心里徘徊着,就摸一摸,暗说还有一点时间呢,又抬眼看看许葛生,许葛生当然也不想他这就走,但是又知道他该回去了,两个人都清楚彼此的意思,却只好看着彼此,不由自主地眼里含着笑意,已经开始感到不舍了。
不过等到后天就又可以见面了。黎晖这样一想,连往上房走去的脚步也不觉得滞重了,左不过挨一顿教训,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明天也会很快地过去的。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有个念想的日子,满心地欢喜,若是落在别人眼里,是有些可怜的,但他全然不觉得。
老太太往常这时候都要睡午觉的,今儿等着他回来,早就乏了,也没多数落他,便叫丫头搀着进了里屋,黎耀宗也犯了烟瘾,一句话都不想多耽搁,躺在烟铺上挥挥手就叫黎晖退下去,别在跟前碍手碍脚。
黎晖因此有一种更加幸运的感觉,这些都是因为许葛生。脸上的笑意情不自禁便绽放开来,又怕被人看见,双手拿起桌上的书本掩住了面庞,满眼漆黑也快乐。
第13章
小的悲剧往往比较容易令人产生感同身受的哀伤与怜悯,而大的悲剧则因为它的“大”超出了寻常人所能承受,被人性本能地排拒,从而时常显得陌生遥远。
譬如上半年的时候,电影明星阮玲玉服毒自杀身亡,引得无数民众扼腕唏嘘,而报纸上登的日本战机不时轰炸的消息,至少对于如黎晖这些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活着的人们来说,只是印在报纸上的字而已。这些报纸,结局高雅一点的,是登堂入室作糊墙的纸;亲民一点的,就是用来包馒头、糖饼,或者裁成条,卷成锥筒,装进去一小撮炒花生五香瓜子,大概卖两三个铜子。
尽管大街上偶有躺着状似饿殍的一具具人衣不蔽体,污的黄的汁水遮遮掩掩地自他们身下蜿蜒而过,非常地不文明,但是这个城市既不够摩登繁华,又并非战略重地,毕竟成了一个远离烽火的世外桃源。
中秋节照样还是中秋节。家里提早一星期就订了月饼,夏天里用来养荷花的大水缸也被一个个又肥又大的螃蟹占满了,黎家唯独黎晖吃了螃蟹要过敏起疹子,黎耀宗因而年年都要笑骂他是没福的人。
前两天在路上遇见从前教他“打台球”的石少,车子径直便开到黎晖面前来了,他不能不打声招呼,没想到这之后石少又给他打起了电话,家里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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