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环形洞内不知有多大,边上围了好几圈人仍旧显得空旷。中间生着一棵黑丝叶巨树,枝上吊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浑身血肉模糊,面上浸满了血,已经看不清模样,但一口气还吊着,没死。
只有角落里半死不活瘫着的橘白知道,那满目疮痍不辨面目之人是卜狼。
金蕊环顾四周,寻小和尚。
那戴面具的人彬彬有礼道:“在下子黔,恭候阁下多时了。”
金蕊没有看见含辞,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耐心一下子喂了狗,一声不吭便拔刀相向。
子黔很有身为“跛子”的自觉,微微退了几步,发现躲不及似的,后知后觉地伸手格挡,显得不堪一击。
没有小和尚在旁边,金蕊哪会晓得手下留情,甭管子黔是跛子还是瞎子,就算是条人棍,依他的脾气,照样能削了。
子黔很快发现这招不管用,忽然开口:“金施主。”
声音与含辞一模一样,竟还是自金蕊身后传来的!
金蕊脚步一顿,猛然转身——没人。
这时含辞的声音又打别处出现,金蕊很快发觉是个障耳法,而那子黔已经不见人影。
整个洞穴内声声回荡着“金施主”,声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似乎想要一股脑地塞进金蕊的耳朵里,折腾他,啃咬他,不死不休。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金蕊过于敏锐的听觉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
他就像被卷进了巨大的漩涡当中,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这时,那树上吊死鬼似的卜狼忽然抖动身子,极其艰难地撞向一下树干,一下一下,敲木鱼似的,撞得砰砰响。
这突然闯入的杂音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平衡,金蕊蓦地清醒过来,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一直掩盖在“金施主”背后的脚步声。
近在咫尺。
金花飞旋离手,在空中一分为三,其中一朵金光一闪,撞上另一样尖锐之物,打了个旋,转而削下了对方一缕头发。
一根拐杖横扫过来,金蕊跃身躲过,同时脚风扫向子黔那失去拐杖支撑的跛足。
忽然卜狼大喊一声:“不要攻击左边!”
金蕊闻声微滞了一下,就是这眨眼的时间,子黔的左脚踢过来,金蕊躲闪不及,只能顺势推了一把拐杖。
“磅”地一声,拐杖断成了两截,简直比刀斧劈的还平整!
金蕊心中颇惊,若不是方才那拐杖替他挡了一下,恐怕此时断的就是他的骨头。
合着跛足都是装的,拿着把拐杖也不过图个掩人耳目!
此人真真是虚伪至极!
方才卜狼提醒他不要攻击左边,言下之意必是要他攻击右边。
金花轻巧地落在金蕊手中,倏忽之间变成一条长鞭。金色长鞭如呲着牙的毒蛇,灵巧地扑向子黔的右脚。
子黔眸光一闪,身子轻盈如燕,一跃避过。
长鞭调转方向,野藤似的疯狂抽长,在子黔落地的同时,缠上了他的右手。
这时子黔的眼神冷下去,如蛇的长鞭收紧,猛然一绞,寻常人受此绞法,必然皮开肉绽骨碎,然而子黔连滴血都没流,那条胳膊不痛不痒地从他右肩上滑落下来。
干干净净,他的肩膀没有意料中的鲜血淋漓。
金蕊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只假手!原来此人的残疾不在脚上,而在手上。
其实细思极恐,子黔可谓是机关算尽,刻意伪装成左脚有疾的模样,引诱对手攻击他那双极其强悍的腿,而忽略了他真正的孱弱之处。
当初卜狼就是中了他的计,净攻击他那条跛腿去了。
子黔冷笑一声,掉落的手臂扯破了他的衣衫,然而纵然身着破布烂衫,他也自成一种风华,绝不似卜狼那副穷酸样。
看穿了对方的伪装,金蕊的鞭子更加凌厉。这条金鞭刚柔兼济,碰上子黔力道惊人的腿充分发挥了“柔”的特点,抽丝剥茧般,一丝一丝极有耐心地将子黔的力气抽出,如蛇绞杀猎物一般,将目标缠得气力全无,再狠狠一口吞下。
金蕊逼近子黔时,子黔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目光中猝然闪过一丝惊愕,鞭子就在这一刻落下。子黔躲闪的动作也生生慢了一步,那条鞭子打在他的脸上,将面具带了下来。
子黔受了惊吓一般,慌乱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金蕊走近了他,问:“他在哪里?”
“他”指的是含辞,子黔心里清楚,苦海翻涌的心中忽然起了狂风,他慢慢地放下遮掩的双手,缓缓抬起头,说:“金施主,我在这儿。”
含辞的脸蓦地出现在金蕊面前,金蕊尚未从翻江倒海的心绪中理出个道理来,却见眼前的“含辞”一掌拍过来,他连躲也没想过,只知眼前一黑,恍惚间看见一颗鬼气森森的青眼珠。
而此时的神曲,“纸片人”半枫正躺在“千风”的袍袖里,二人屏息凝神在傩族人中穿行。
途中遇上几个傩族人询问,千风舌灿莲花般地糊弄了一番,居然没露出破绽。
他袖子里的半枫感到不可思议,这巧舌如簧的崽子这么能讲,遇上让寻常人闻之色变的傩族人都泰然自若,在他面前怎么一副柔弱可欺的小娘子模样?
莫非是装的?
装也没道理。人家没事来唬他做甚?寻开心吗?好歹装个恶霸呀,他这个人向来欺软怕硬的,没准还能拍拍千风马屁。
半枫胡思乱想时,忽而发现自己一直遗漏一个问题——他没看错的话,是千风驱使鬼面飞头从敛骨手里救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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