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垣一怔,忽而想起他现在是血肉之躯,以方才的落势,自然是摔得不轻的。他犹豫片刻,伸了剑柄过去,示意魔尊抓住,而后用力将对方拉了起来。魔尊站起时,身形仍是有些摇晃,似乎是伤到了筋骨,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少微剑的剑柄,低低一笑:“师父,我现在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你何必这么忌惮,竟连碰都不肯碰我一下。”
长垣只冷哼一声,用剑拉着他向前走去,一言不发。
魔尊跟着他走了两步,又低声叹气:“记得从前我不过稍微磕碰一点,师父都心疼得不得了,会抱着我哄上很久,没想到现在却这么无情。”
长垣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幼年刚被自己带上灵台时的事,一时心中复杂至极,半天才冷冷斥道:“你小时候可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
魔尊看着他皎然如月的背影,却是笑了笑:“师父小时候也比现在讨人喜欢。”
长垣意识到他所说的是自己那少年形貌,立时就是一僵,而后用力把少微剑从魔尊手中抽了回来,径自向前大步走去。魔尊虽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可是料得他多半恼怒起来,忙追上前两步想伸手拉他。
长垣怒火正盛,怎肯让他拉扯自己,甩手便要把他推开,却听他低低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地摇晃两下,似乎立刻便要跌倒。长垣吃了一惊,不由伸出手扶了他一把,谁知他倒是从善如流,立刻整个人倚了过来,竟是挂在了长垣身上,很虚弱似的道:“师父不要着恼,刚才是我失言了。”
长垣忌惮他身上有伤,又甩不开他,只得把脸扭到一旁,扶着他继续向前走。
这片戈壁并不平坦,长垣身上挂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魔尊,少不得走得磕磕绊绊,魔尊却很受用似的半闭起眼睛,由着他拖曳着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其实师父不管是小的时候,还是现在的样子,都很讨人喜欢。”
长垣脚步一顿,将他直接扔在地上,咬牙道:“混账,你当我现在真的不会杀你!”
魔尊摔在那青黑色的硬石地面上,脸颊很是抽搐了一下,而后又挤出笑意:“我现在任人宰割,师父想杀就杀,我也没有办法。”
长垣见他满不在乎,更是气恼,皱着眉道:“你难道没有察觉此处十分古怪,你我现在皆无法力,更要小心行事,怎么你竟全然不顾这些,只管和我胡说八道。”
魔尊点了点头:“这里确实古怪,可若是我们得以离开这古怪之处,回到原先世界,只怕师父立刻又要拔剑相向,我现在不趁机多说几句,岂不更没有机会说话了。”
长垣一怔,竟不能反驳,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抬起头去看前路。只见戈壁茫茫,前方隐约竖着几座不高的山丘,那山丘却并非是寻常的青黛之色,猛然看去像是泛着诡异的红光。他除了在魔界之中,还从未见过这样红色的山峰,又见那山顶也不是寻常的尖形,而是平顶之状,看上去极为奇怪。就在他凝神思索之时,却听身后的魔尊又低声道:“师父,你不喜欢听我提到云泽么?”
他正在出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魔尊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近前,贴着他耳朵低声道:“其实你明知道,云泽才是你的本心,你为何执意不肯面对?”
他口中气息滚烫,吐在长垣耳垂上,惊得长垣浑身一颤,转过头来,正要阻止他再说下去,却见他目光灼热,竟向自己连连逼近:“你还记得你是云泽时对我说的那些话么?你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除非我不理你,不和你说话,否则你都不会跟我生气。”
长垣脸色大变,连声道:“住口!住口!”
魔尊非但没有住口,反而似笑非笑地道:“师父一恢复记忆便要来杀我,比千年之前更加不留情面,想是因为在云泽的记忆中窥破自己的本心,察觉你对我也早已不是师徒之情。”他看着长垣愈发苍白的面孔,一字一句缓缓道,“师父想要将我除去,不止因为天道,也是因为你想要斩去自己的心魔,是不是?”
长垣被他抓着手腕,又没有法子让他闭嘴,只能咬牙切齿听他说完,只觉荒唐至极,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慌乱,到最后嘴唇发颤,竟是吐不出一句话来。
魔尊望着他,还要再说什么,忽而神色一滞,瞪大眼睛望向他身后,而后猛然抓起他的手拖着他向后奔去。长垣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听见身后传来石破天惊般的巨响,他在身不由己的奔跑中匆忙回头一瞥,却见身后那几座通红山峰竟争相涌出炽烈的岩浆,铺天盖地漫了过来。
他二人如今皆是ròu_tǐ凡胎,自是跑不过这汹涌而来的岩浆,眼看背后的温度越来越炙热,火舌几乎就要将他们吞没之时,魔尊忽而一个闪身,从那戈壁的峭壁上跳了下去,而后将长垣也一把拉下。
那峭壁下方却是个石洞,长垣刚一落下就被魔尊紧紧抱住,而后十分慌乱地在他脸上摸了摸,又滑下手臂去摸他身上,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长垣经此巨变,也微微有些失色,一时竟没想起要推开他,就这么怔怔地任他抱住抚摸。
魔尊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才轻出了一口气,稍稍松开手臂,又低头看他。洞中十分黑暗,然而魔尊那双暗红瞳眸却似莹然有光,他望着长垣,低声道:“师父,我们方才差点就一起死了。”
长垣知道他这句并非说笑,心中也有些微悸,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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