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的背影就像一道名刃那样锋利。远处的江岸上航灯光如碎金。灯光映亮天空。它们透过这两扇高而弧满的玻璃时却被孙策的影子切得粉碎。
太史慈沉默的看着他家老大的脚下。碎掉的光。黑色的影子。孙策在跟周瑜说话,声音压得极低,隐隐约约的合着潮水拍打江岸的韵律。
太史慈摸了摸鼻子。继续抽烟。
上一次见孙策这么想杀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世界上,永远有这么多喜欢找死的人。
(四)
孙权被从货柜车里拽出来时,眼前的黑布漏开了一丝缝隙。他只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牙蒙着一抹鳟青色的光,线条极茸,在深绒的天色中时隐时现。
那是明天要下雨的征兆。
负责押送他的人踢了他腿弯一脚:“走快点!”他一低头,后脑上的布结就被人紧了紧,勒得他额头一阵疼。
孙权轻轻的喘了一声,被推着走快了。
最后他们到达的地方不负孙权所望的,是个货仓。江水拍岸的声音不算太远,但这里的窗太高,高得让人垫起脚尖也只能看见窗沿留在墙壁上的一道细细的线。被拿下蒙眼布,但双手被捆了个结实的孙权,像所有警匪片里被绑架的肉票一样,被各种束绑的,扔进了货仓中央的一架老旧沙发间。
他的身前有张木椅,上面坐着个男人。坐姿还很豪迈。男人喝着一种用伏特加和青柠汁勾兑的淡酒,偏偏脖子上还挂着佛珠。孙权打量他半天:“你是和尚?”
“不算。”那人咧嘴笑,舔了舔刺白的牙齿。
孙权说:“你头上有戒疤。”
“没办法,那几个疤上,长不出头发来。”男人低头拨了拨他还算浓密的头发。从孙权的位置看过去,正好将男人的后脑勺和脖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孙权很沉静,只是眨眼,又眨了一次。
“这个纹身很帅对不对?”男人继续咧嘴笑。他用手掌摩挲自己的后脑,沿着脖子往下。货仓里灯光昏黄,他手指摩擦过的地方却仿佛生出了斑斓的光。
那是一片颜色妖异的刺青图案。用一道横切的发线作为起点。在男人的后脑,脖子,乃至藏在他衣领下的皮肤之上连绵不绝。
孙权确信他刚才看到的,这刺青是一尊佛的像。宝相庄严,目如莲花,十分传神灵巧。令他有些难以确认的,却是那佛身四周的颜色。如果他没有看错,是的,假如他没看错,刺在男人身上的佛的身遭缠绕着一条色泽漆黝的蝮蛇。蛇眼金黄,蛇牙森白,蛇身像是一条紧致的绳索,牢牢的缚束着佛的身体。佛光已黯,莲台无光。孙权想了想,终于问道:“你到底是谁?”
“笮融。”
“蝮蛇团?”孙权恍然大悟。
笮融啮着嘴唇,笑:“我要谢谢你老哥。”
他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前进两步,用手撑在孙权身体的两侧。他拉开自己的上衣。那件黑色的皮质外套被他扔在一边。
“你哥打的。”笮融指着自己心脏位置。一颗小苹果大小的伤疤深深的剜进皮肉里,四周的肌肉纹理断裂,疤痕处一片的凹凸不平。深红色。
孙权笑:“搞笑了,这样你居然都没死?”
笮融抡起手掌狠狠的掴了过去。
孙权侧头,吐出一小口血。不过依然在笑。笮融一把握住他的下巴:“因为你哥不知道,我的心脏不在左边。”
“你命大。”孙权往他脸上啐了另一口血。
这回笮融只是拎起孙权,用他的衣袖擦自己的脸,再忽然把他又扔回沙发。
“小子你很带种啊。我本来想,在你哥来之前,我会找些手下好好招呼你的。”笮融冷笑,“现在么,我准备自己来。”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以前还真是个和尚。”孙权咽着嘴里的血腥味。舌尖挑到了一颗松动的牙——显然是它在流血,还暂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他慢慢吞噎,说话也慢。笮融的拇指准确的卡在他的下颚上,持续用力,那颗牙的疼痛也就越发明显起来。
孙权的额头开始一颗一颗的出汗,但是他闭紧嘴唇,一声不吭。
“你最好期待孙策早点来,这样你可以少受点苦。”笮融用另一只手拽起了孙权的刘海。
孙权喘了喘:“我也希望你有通知我哥,来帮你收尸。”
“我没通知他。”笮融笑。忽然一拳重重的打在了孙权的腹部。
“那你存心拖延时间。”孙权也还在笑。一道红色从他嘴角浸出来,他想舔它,最后还是放弃了。孙权用一种很骄傲的眼神看着笮融:“不过我不担心,我哥和公瑾哥会找到我的。”
“我在机场留了点东西,你哥要是够聪明,就能想到是我。”笮融说。
孙权的瞳孔一滞,有些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沉冷下来。
笮融说:“你在想机场那些人?”
孙权不说话,笮融也就笑得愈发恣意:“小子,他们是因为你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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