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师指着位于第一排的一个空桌,说:“这位家长,请你坐这里。”一面从讲台上走下来,我恰好迎上去,他差一点跟我撞个满怀,幸好他反应极快又一步退后。这应是我们最近的距离,当时我与他只隔着不到一指宽的缝隙,假如他不收回那一步,我们就贴在一起了。
显然他吓了一跳,有一种吃惊之外的神情从他脸上快速闪过,我怀疑那一刻我让他心跳加速了。
他迅速退回讲台,并且绕到讲台的另一边,继续若无其事讲话。
我不太记得他当时讲了什么,是关于“新学期新气象”、“又升高一年级,二年级学生和一年级学生相比有哪些变化”,还是“家长怎样配合学校的工作”?都无所谓。反正拉拉杂杂一大堆,大抵不会偏离此题。
我只记得那时我坐在第一排双目平视前方,眼睛没有刻意睁得很圆,相反尽量做出了一副快打瞌睡的样子,可是我在看他。偷偷摸摸、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观察他。他的头发很黑,有点儿长,垂在脖子后面,发梢向外卷;他的眼睛不大,小圆眼单眼皮;他的皮肤有点暗黄,或者说贴近健康的焦糖色;他的嘴唇很薄,说话很快。
他穿着香槟色的衬衣,卷裤腿的弹力牛仔裤,翻起来的那一截裤腿呈现绛红色,脚上是大头靴子。很普通的穿着打扮,但莫名其妙地对我有一种性感的诱惑力。
我支眉棱瞪地看他,期间他不由自主地向我这边瞟过三次,但每次只略微地匆忙地偷偷一瞄,还没有和我的视线正式接触,就把目光瞥向别处。
我不清楚我当时的眼神和表情怎么样,我向他传递过去的是什么样子的信息,但确确实实我的脑海里正在滚动着很要不得的东西,我脑海里反复想着一句话:老师,我想和你上床。
这思想亵渎、下流,心猿意马。但我无法自拔,不停在想。
老实说以我的修养,虽然我没什么修养,以及中国人特有的含蓄、忍耐、克制,这么大胆、活辣、冲动,羞耻的想法不应该有才对。尤其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这不是我,这太open了。不矜持,不稳重,令人恍惚,害怕。
我不确定他读懂了我的眼神,以及我脸上是否坦白地流露出了□□,还是我没有把渴望控制得恰到好处,总之我认为我看向他的时候就彻底泄漏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他的反应也暴露了他自己。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打暑假工,有一天经理让我送一份合同到某个地方,我乘坐公共汽车,前往目的地。
那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车上很拥挤,我幸运地在发动机上找到空位子坐了下来。——当时的公共汽车还没有升级换代,是那种九十年代老旧的车型,在车厢里,司机座位的旁边,虎蹲着一个大箱子发动机,人们经常搁一条木板在上面,勉强也可以坐人。
我坐在发动机木板上痛苦地摇晃,车厢里挤满陌生人,身边的大婶背着土黄色的编织背篼同样坐在木板上,却不肯干脆把背篼放下来,汽车一摇晃,她的背篼不断撞击我的手臂,我只好朝旁边让了又让,同时小心手里装合同的牛皮纸袋,不能被她的破背篼勾挂或者摩擦坏了,但我又无法将文件袋换到另一只手。
汽车行驶过几站之后,车上的人下去不少,车内空间终于显得不那么拥挤。之前堵在我面前的乘客,三四个面容冷漠的高大男人,向车尾空出来的座位走去。他们一离开,我瞬间看到了对面的他。
他倚在车窗前,手拉着绿色的扶手,耳朵里塞着耳机,头靠在玻璃窗上,眼睛看向外面。
他长得十分英俊,眉目立体,表情朦胧。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为之震撼,我被他吸引移不开目光,突如一片春风吹拂过我平静的心湖,令我涟漪激荡,明明闷热臭哄哄的车厢,仿佛经由仙女棒点化,变得不那么穷酸破旧,不堪忍受。
我闻到青春的荷尔蒙气息,——不,是恋爱的酸臭味,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面颊发烫,我痴迷贪婪地望他。
然后他发现了我,发现了我的注视。
他有些害羞,装作若无其事,却又频频地向我回望过来。终于我们眼神交汇,互相打量对方,他不再躲避,我们眼波流转。
这是一种充满迷恋和□□的眼神,对我们这一类人很有吸引力。仿佛通过双方交投的视线,我们抚摸了对方的灵魂,触及了彼此内心深处的渴望。
我不知道司机是不是从我们这种迷离痴望中发现了什么,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突然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朝他打量,凶巴巴地说:“喂,你到后面去坐,不要站在这儿。”
他冷淡地拒绝了:“不,我就站在这里。”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坚持留在原地,让我能够继续用痴情的眼神仰望他,用写满在脸上的□□膜拜他,也为了与我视线纠缠。
我们始终没有交谈一语,但眼神交流的信息,不亚于一场天雷勾动地火。
汽车到站,我先下车,经过车门时,连一眼也没有敢看他。我就这样走了,以后再也没有遇上过这个人,我现在早已忘记了他的模样,衣着,身高,但那隔空交汇犹如灵魂通电的俩俩相望,我迄今记忆犹新。
在人群中遇见一个随便什么人,他是不是你的同类,我们这种人总是能微妙地识别出来;他是不是特别厌恶我们这类人,认为我们有伤风化,不道德,也可以轻易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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