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刚刚扒住石阶之后,远处传来不少人声。他有强烈的直觉,那是贺坤的人。然而他现在的位置比地面低了两米多,这真叫人又兴奋又绝望。他刚想喊人,张开嘴,然而没发出声音就闭了口。
万一不是贺坤的人呢?万一不只是贺坤的人呢?被绑架之后他因为不够谨慎而犯的错已经太多,这个节骨眼上再有什么意外他就真要领便当了,还是自己爬上去看看情况稳妥。
他此时力气几乎用尽,也不敢把手掌的伤口扯裂得更大,失血过多要死人的。他强撑着用胳膊肘使力支着身体向上。每级石阶都有半米高,上面满是湿滑的青苔和退潮留下的水藻,每攀上一阶他都觉得眼前一黑,不知什么时候耳里全是充血引起的嗡鸣。他已经不太清醒,似乎是靠着某种惯性向上。
还有三阶,两阶,还有两阶,两阶,两阶,还有一阶……
最后一阶他没能攀上去,而是被拥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邱依野终于松掉最后一口气,失去意识前对红着眼睛满脸胡渣的贺坤说,“你按时吃药。”
贺坤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王晟夕很想跟上去,因为贺坤现在精神根本不正常。但他不能,贺坤让他留下来处理后续,一个不能放过。
说是一个都不放过,可是他们只抓到两个,其他人不知所踪。
“命很大。”
王晟夕转过头,穿着便衣的男人摸出支烟,“这帮亡命之徒涉黑涉毒,甚至……”他把烟点燃,却没接着说下去,停顿后继续道,“组织严密行事狠辣,这是第一个活着从他们手里出来的。”
王晟夕平日的战场不见血,第一次接触到牵涉人命与刑警打交道的状况,倒抽一口气,“第一个活着的,什么意思?”
男人低着头吸了口烟,“我们折进去过四个,三个线人一个同事。本来线索都断了,你们提供的信息……很好,非常好。想控制个资金流量大的公司洗钱?哼,想得不错。”
这回玩的真是略大了,王晟夕有点慌,但刚刚见过便衣们荷枪实弹搜索农场,又有些热血沸腾得不像自己。他想到贺坤的吩咐,试探的问,“抓住的那两个人……”
男人漏出丝带着血腥气的冷笑,“放心,不会让他们好过。”
王晟夕回来报告说那些人穷凶极恶,根本没想让邱依野活命,本来意思是不怪他们的动作不够快,然而贺坤听到之后却魔怔得更厉害。
贺坤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闭上眼都是邱依野满身血污趴在他怀里的样子。若不是邱依野痛觉有问题,他现在是不是正在那臭水港里捞尸体?都是他的错,未考虑周全,带走潘叔把刘胜换给邱依野。是他的错,千防万防漏了身边最没存在感的司机。
刘胜是被从马来西亚抓回来的,贺坤什么都没问,邱依野身上有多少伤,全部翻倍。得亏是贺坤自己名下的私人医院,贺坤把刀一扔,人立即被抬去急救,依照贺坤的吩咐,不死就行。
王晟夕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他手里还有三份搜来的录像,但贺坤现在看起来随时会崩溃,若是亲眼看到邱依野被折磨说不定就真疯了。他决定再多保留这些录像几天看看情况。想到邱依野,他壮着胆子在旁边提醒道,“邱先生让你一定按时服药。”
好在这话终是管了用,贺坤嗜血的疯狂劲退去,眼圈又红起来,在icu外面静静坐了一会,打电话把赵司薇找来。
贺坤所受打击过大,赵司薇认为他已经有双相躁郁的迹象,不得不加大药物剂量。药物的副作用明显,他肠胃失调,反应也变慢。仇家没过几天就发现邱依野失联的事,贺坤知道仇德兆仇依云父女订好回国机票后擅自减了药量,好看起来有精神一些。
仇德兆完全不像是六十三岁的老人,岁月给他俊美的容貌只添了阅历沉淀的韵味,他依旧身姿矫健,唯一能显出年龄的是半白的头发。他在床前看了邱依野很久,不发一言。在某个时刻,他又确实像个老人了。
仇依云擦了擦眼角,示意贺坤一起走出病房。
“他今天醒来过吗?”
“醒过来一次,但意识不算清醒。”
仇依云来时带着一肚子质问和愤怒,此时看到贺坤双颊凹陷满眼血丝的样子,却又发作不起来,憋在心口难受。邱依野的情况贺坤已经让主治医生在视频电话里具体解释过,再问也没有意义。她看了贺坤一会,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个男人已经得到足够的惩罚。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贺坤。“他们联系不到小野就寄给了我。你找个时间来做这个恶人吧。”
信封上的寄出地址是美国波特兰,贺坤在仇依云的眼神示意下打开信封,取出两张纸和一张追悼会邀请卡。
仇依云看见那两张纸,眼框里渐渐含上泪,“比小野前一天出事。今年这是怎么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眼睛坐到长凳上。她恨贺坤恨得想捅他几刀让他跟着一起疼,万幸她的弟弟至少还活着,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晚上贺正翔和高敏芝也到了,五个人吃了沉闷的一顿晚饭。贺正翔和高敏芝都一再道歉,仇德兆沉默很久,最后道,“到底是他们自己选的路,因因果果,牵扯不到做父母的身上。”
仇德兆从头至尾都未看贺坤,更未与他说过一句话。贺坤与他说话,他最多点点头算是回应。贺坤明白,这是仇德兆的体面和涵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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