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劲的手臂环过肩膀,把尹行捞怀里:“哥们,没事,我兄弟,怕颠。”热的手掌心贴着太阳穴,也不管尹行的僵硬,把他摁到左胸膛,“别怕,没事,就是气流,一会儿就过去了。”
尹行当然知道,他每年飞的里程数加一起,都够环绕地球二周半的。可别人不知道,他其实特别怕飞,他的父母正是在一场空难中罹难,尸骨如烟,礼花一样炸开在长空。
李奥不知道尹行为什么突然这么安静,但是他这么乖的倚着他,这份仰赖,感觉倒是不赖,本来搂一下的手,捏着捏着,就没舍得立马放开。
有人站起来上厕所,很大声的叫:“靠,李奥你行啊。”他怪声怪调的,眼睛在他们紧挨的身子上瞟,“男人你也搞的上,服了!”
“去!”李奥使脚踹他,不情愿,又不得不松开手,回头看尹行,他攥着手,脖子上的筋一凸一跳,憋得辛苦,“放你的水去!”人一走,他就想抓他的手,尹行没躲,更没让,他站起来,动作很大,“我跟你朋友换位子……”
“嗨,哥们,我回归啦!”
李奥不理他,往后,盯着一排排座位,还想望,却望不着。
“嗨……嗨……”回来的人在他眼前挥手,“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看到哪个妞了?也让哥们过过眼。”
“坐好吧你,少废话。”李奥双手抱胸,负气一样的,不说话。
尹行坐在机尾,发懵似的盘手腕上脱下来的手串,他在反思,他今晚的言行,出格太多,这很反常,也不对劲,好像往他只在乎数据得失的脑子里,添了点计划外多余的七情六欲,那股子味道就像这串珠,刻意闻不清楚,可要是嗅到了,就压根忽略他不掉。
尹行抬头,微微向右瞥,昏昏欲睡的陌生男人的脸,平淡无奇,既没有年轻人的放肆,也没有男人味的张扬,不是他。
豁然,尹行给了自己一耳光,力道大的,一下震醒他身边的男人,像个白痴,尹行扯着嘴,模拟了一个笑,起身,把自己关进卫生间。
狭隘的空间,双手覆面,手掌心湿漉漉的,热了一大片,太失态了,尹行怨自己,怨这场航班。
机舱里,16排靠过道的位置,李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心病,时不时的,扭头看。
他几次站起来,又坐下,他其实知道他想干什么,却想不清楚他为什么想这么干,会太突兀么?过去要说什么?尹行你好,我是李奥,不不,太丢人了,他懊恼。
再一次站起来时,李奥晃了一下,扶着椅子,看到他原本的座位上,没有人在。
头顶的广播响了两下,女子没有起伏的声调,平静宣布前方遇到气流,请所有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来不及回到座位上的乘客,请抓紧行李箱两侧和洗手间的扶手。
颠簸起得猛,比想象中大,一个如浪的剧烈震动后,机舱的灯灭了,晃动甚至惊醒不少熟睡的人,李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抽开安全带,不顾同伴的呼叫,拔脚,扭扭斜斜往机尾攀。
一扇窄小的门,被他拍得摇摇晃晃:“尹行!尹行!”他用吼的,反复叫他的名字,“开门,是我!”他喊的次数越多,声音越大,不安感就越强烈,黑漆漆的,飞机像艘暴风雨中的破木船一样荡,等不下去了,李奥骂了一声,侧身,要撞门。
门弹了一下,开了,奔着那股冲力和飞机的倾斜,李奥像块肉一样被抛进去,啪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黑,铺天盖地的黑。
呼呼的,分不清是机翼的震动,还是牙齿在打颤,手撑着墙,有个人,受了惊的,轻声的,叫他:“李奥……”
没人这么念过他的名字,他老妈没有,他以前的女人没有,和他滚过床单的妞儿也没有,只有尹行,陌生的,像风雨带来一片陆地的绿叶,颤颤巍巍,又生机盎然的,真实地需要着他。
失而复得似的,李奥抱紧尹行,也不管亲到哪儿,一下一下,凶狠又柔情地吻他:“别怕,就是死,还有我呢。”
尹行是不敢听这话的,他怵那个字,他怕死,想也不敢想,一提就慌,可抱着他的人是李奥,他们认识不过几小时,说过的话,还不如他和他的客户多,他甚至不知道李奥除了名字之外的一切,就信了他那句比起誓还虚一点的话。
外头有人在哭叫,嘶吼得好像一场世界末日,他们躲在狭窄的空间里,倒好像避开一场灾难,静了心。
李奥摸尹行的脸,摸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等我们落地了,我带着你,我们去曼谷,去芭提雅,不看姑娘,我带你去看海!”他带着豪情和向往,承诺。
尹行夹着他的腰,身子一抽一动,分不出是害怕还是期待,埋在李奥的肩窝,傻兮兮的,摇头,蹭了蹭,然后猛的,狠狠点头。
“你说也挺奇怪的。”李奥把他抱得死紧,“和你一块,我好像也没怎么怵了。”
颠颠荡荡,尹行在摇曳的万米高空,没个样子的,同个男人交颈抱在一起,那么荒诞,那么自然。尹行想笑,眼泪先下来,不是怕的,是……真的放下一切的坦然。
这场变故,在曼谷当地造成了大新闻,机长果断的判断,终于在最后关头,成功地冲破云团,平安落地。
尹行站在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外,感受卷卷的热浪扑面。
远远的,有个人在喊:“尹行!”扔下几个兄弟,李奥迈着长腿,几步奔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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