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什么呢,好像有点太多了,”李枳神情似有犹疑,“比如一种病,睡眠呼吸暂停你知道吗?我一年前查出来了,不严重,但治起来很费钱……我妈妈老说,我爸之所以去赌博,就是为了给我治病,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要听她乱讲,”黄煜斐认真看着李枳,看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人如果太会给自己找责任担,会很累的。”
“嗯,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显得自己可怜,我也没觉得自己多可怜,”李枳垂下眼睫,“我只是,终于能找着谁,安心说出来了。”
“我知道。”
李枳睫毛下盛着小小的,颤颤的阴影,忽然抬起眼皮,匆匆瞧了黄煜斐一眼,又道:“其实我最近也反思了自己,如果真的明天就喘不上气死了呢?那还挺亏的,好像直到青春期,除了吉他钢琴英语我的生活中几乎就没有别的,我不喜欢谁,谁也不喜欢我,就是那种毫无意义的人生。所以,乐团里的朋友聊天时,我基本插不上话,也不怎么听得懂。在学校里,也是一样。所以我好悲剧啊。莫名其妙的悲剧。”
黄煜斐默默听着,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他也有过这样的日子,在那类似的环境中,他素来都是“少数人种”,是“怪胎”,那时候他还没有“孤独”的概念,只是经常觉得自己很傻。
李枳见他不语,却笑了:“但现在我又不觉得自己悲剧了,我至少能活到遇见你吧?当时许愿还有点担心没人来呢。”
“并不只是活到遇见我,”黄煜斐停止发愣,眼瞳中有光,剩下的,全是李枳,他也把他的手进一步握紧,整个地握在手心,“你要活到长命百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所以你要好好走下去,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你别这样!”李枳脸更红了,被灯光映得暖融融的,却不挣开他,只是呆呆看着两只交叠的手,低头小声嘟囔,“咱俩有点,有点不要……”
“不要什么?”黄煜斐笑。
“不要脸。”李枳不敢看他。
“哪里不要脸?”黄煜斐仍然很自然地进行着攥手的动作,尽管这在李枳看来十分羞耻,可他却越握越来劲,甚至就着微微潮湿的指缝捋起来,“你自己说的,我们是爱人呀。你以后也经常这样叫我哥哥。”
“那是以后!”李枳忽然使劲把手缩回去,气哄哄瞪着他,“还没正儿八经说喜欢我呢,光只有一见钟情哪行啊,就随便说一辈子。”
说实话黄煜斐有点惊,他觉得这是默认的,他心虚地想,这就是代沟,还是什么?
他老老实实地说:“我喜欢你。”
李枳脸上立刻绽开笑容,他大大方方道:“我也喜欢你!”
黄煜斐又惊了:“啊?”
李枳则伸出刚才那只缩回去的右手:“来握吧!”
黄煜斐的思维也跳跃起来,心满意足地把那带点硬茧,但终究柔软的手拢在十指间,还是两只一块握。那手确实不大,可那热度,湿气,以及分寸,都是那样合心意。他仿佛能摸到李枳热烈的脉搏,又仿佛,也能摸到自己的。
就这么握了一会儿,好比一种仪式,仅仅如此就能带给两人莫大的满足。李枳身子都有点软了,嘴唇也润润地闪着水光,他这回没有自己看表,只是小声问黄煜斐:“哥,几点了?”
黄煜斐回过神来,终于把人家手松开,“还剩十五分钟,你快换衣服。”他又十分正人君子地背过身去。
他听见身后李枳哧哧笑了几声,也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如李枳先前所说,他穿得很快,不多久就拍起了黄煜斐的肩膀:“别不好意思啦,我现在没有衣冠不整。”
黄煜斐回头一看——虽然穿得快,但果然,也穿得乱七八糟。
“我帮你整理一下。”黄煜斐决定发挥特长,当然是心无杂念地发挥。
李枳很乖地伸平胳膊,跟个衣服架子似的,任黄煜斐半蹲着,帮他上上下下地收拾。待到那人准备帮他往裤腰里掖衬衫时,他却突然间按住了那双手,下决心似的开口:“等等,我还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可是我一会要当你的家长,看你合演,”黄煜斐开玩笑似的拧了拧他的腰,“我不能提前消失吧!或者,你说这是你的梦……干脆改一下规则?”
“谁知道这狗屁规则谁定的啊,”李枳被拧得直想哈腰,还是捏着他的手腕,严肃道,“反正不是我,我也改不了,但我刚才想出一法子。你在我身上写一下你的名字,我不提前看,等到了十二点,我再看,你就不会提早消失了。”
“好主意,”黄煜斐点点头,“所以写在你的手背上?手心里?”他的提议十分有风度。
李枳笑了:“写前面,无论写哪儿,我都会忍不住提前看的,你写……写我后背上吧,我照镜子看,”又小声补充,“怎么跟岳母刺字似的,都好奇怪。”
说罢他也不等黄煜斐有什么反应,就从换下的裤子兜里变魔术似的掏出支记号笔,又转过身去,羞涩地撩衣服,露出那一小截白花花的腰身来,然后任人宰割似的撅起屁股,继续往上撩,试图把裁剪贴身的衬衫撩得再高些,好把后背完整地露在外面。
黄煜斐却把他手腕死死按住,听声音,有点口干舌燥:“不需要继续往上,我……在你腰上写就好了。”他小心地把李枳的衬衫往下拉了一下,还真是只剩半截腰是暴露的,“等我走之后,记得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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