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也是人生第一次难得的空闲。师父自来了皇宫便少见他了,我除了日常的修行外,余下的时间都花在了那小人儿身上。
时间长了,我也知道了国君待我的不一般。她是夜乾国唯一的公主,皇室唯一的血脉,国君最爱的女儿。她天生病弱,是国君不惜一切代价才能偷活于世,灵丹妙药便是常饭,脆弱易碎如凝脂白瓷。如此身份,有我初见时的唐突举动,国君却没甚说辞与我,倒是那日呵斥我的宫女再没见过了。
我知道自己得了国君天大的纵容,对她也越发地放肆起来。每每见她便要散尽随从,或是使个道术哄她开心,或是讲一讲云游时路上的趣事,偶尔还会仗着身手躲开皇宫内的侍卫,抱着她翻墙头,坐房顶,踩树冠。
仔细想想,那该是我活那么大,笑得最多又心疼最多的时候了。那时我还信誓旦旦地过告诉她,说师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他一定有办法医治好她。我只记得她又挂着那样温暖的笑容,轻轻地点头,似是真的信了我的话。我却还不知道自己这话在她听来,是有多傻多天真。
时间不会变快不会变慢,人却总是容易受心绪感染,觉得它跑得时快时慢。那样的日子一晃眼就是一年多,我时时仍只觉得还在昨日。
难得一见的师父回来了,告诉了我许多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恍然间只觉得一直信仰的东西全数崩塌了。可是师父依旧是盼着我能得道成仙的,他殷切的眼神,我却已经顾不上看了。
他望着我得道,以慰祖辈,以赎其罪,又掏出一本书给我,是风家的道法真传,他对我说,若是灵剑易主,便自行离去吧。
我浑浑噩噩地在宫殿里待着,等来的不是师父,是闪着银光的灵剑如闪电一般刺入我胸前,没入了身体之中。在那时起,这世上便只剩下我一个姓风的人了。在我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身世之时,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灵剑入体的那刻,我眼前闪过的是师父与妖邪战斗的场景,师父的道袍已经破碎,和一只巨大的黑色蟒蛇激战着,最后被还是不敌被其吞入腹中,师父发髻已散,花白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表情。在他被吞入腹中的瞬间,周遭金光闪烁,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的爆炸声,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一切都消散了。我身子一软,靠在了身后的墙头上。失去意识前,我想的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是那个熟悉的小人儿在身边,正靠在身后的轮椅上闭眼歇息着,殿里点着安神的檀香袅袅丝丝,我只看着她,脑海里却是师父自爆内丹的画面。
许是我的注视惊扰了她,她睁开了眼睛,扶着轮椅坐直了身体。她叫我,阿羽。
只是轻轻的一声,让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她身上。我又想着,若她知道,我是妖的孩子,该要如何看我呢?我还能在那双眼睛中再看到这样关切的眼神吗?我躲开了她的目光,告诉她,我要离开了。
不去看,我也知她神情如何的,一年多的朝夕相处,我太了解她了。
我明明听到她细微的抽鼻声,可静默了许久后,还是缓轻柔软的语气,说着好。
我从怀里摸出师父留下的罗盘给她,才看到她含泪带笑的模样,那一刻心里似乎是被人重击到了一样,闷疼地说不出话来。
她慢慢抬手擦去那些不听话自顾自要淌下的冰凉泪水,又笑了起来,伸手接过了我手中的罗盘。
它能找到我,我告诉她。因为我这话,她抬头看我,神情带上了惊讶和复杂。我不知哪里来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将颈上的玉坠也解下给她系上。那玉坠是我自小带到大的,师父从未有过对它的说辞,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玉坠上的力量,或许,它可以帮到她。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凝滞,我没甚言语,本就是硬着气说出的离别,在见到她的神情时,气力全部溃不成军,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气氛正僵的时候,却在殿外传来一阵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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