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梅长苏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指挡在眼前遮住突然射入眼前的光,语气慵懒而随意,活像靥足的猫:“我说,我喜欢你啊。”
萧景琰狠狠闭了闭眼,前世今生在心里走马灯般轮回而过,他握紧了拳垂头埋在梅长苏发间,从唇齿里费力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句。
“早知道……上辈子……不等了……”
他表情似哭似笑,却还是满满的庆幸的喜悦。索性将头伏在梅长苏肩窝里不肯抬起来,贪恋地紧紧拥抱着他。
屋子里的炭火还在燃着,熏香和情-欲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萧景琰柔软的长睫划得梅长苏心里痒痒的,只觉得这一番下来全身上下无处不酸疼难受,一时间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们就这样从午后躺到日落,光线慢慢消沉下去,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没入大地。萧景琰指尖缠绕着梅长苏的发丝,忽然低声说道:“还有半旬……你到时候,不要来送我。”
梅长苏喉头微微一动,闭着眼懒洋洋应了一声。
萧景琰放下心来,慢慢摸索到梅长苏的手,与他十指牢牢相扣在一起。
不要来送我就当作你我未曾有别离。
31红烛尚未灭,青骨映黄泉
天气到了最严寒的时候,枝头未绽的花苞都在白雪里开了满树,艳丽和着冷清,是冬日里特有的好景色。几朵花瓣在风声里簌簌抖了抖,眼看将落未落,一道箭矢挟着寒风便擦了过去。
蔺晨绕着钉在院墙土砖里的羽箭转了几圈,轻轻一拔就拿了出来,皱着眉摇头道:“不成,不成,准头尚好,力道不足。”
梅长苏嗤笑了一声,裹紧身上的白裘呵了口气在手心,脸上难得的有几分潮红的血色。他弹了弹手里乌色轻弓的弓弦,挑着嘴角道:“能用它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力道。”
蔺晨哟呵一声,他大冬天的也未曾放下手里的扇子作风雅,反手将箭矢扔在地上:“原来你知道?那你这么急着舞刀弄枪的做什么?就你现在这个身子,能跑能跳已经不容易了,怎么着,萧景琰上了战场,你还要追着他去不成?”
“慎言定心,老阁主跟你说的话,你什么时候能听听?”梅长苏避过了这个话题,自顾自伸手拎了梅子青色的茶壶倒了杯茶握在手里,袅袅绕绕的茶烟氤氲升起,渐渐凝成了水雾在鼻尖上。
有些湿润,雾雾得却很舒服。梅长苏微叹了口气去揉了揉鼻梁,眼角瞥到廊下白雪皑皑覆盖的地方下,尚有一小片的青草兴许是受了屋檐的覆盖,东倒西歪地立着。
他心里微微一动,望着这一片难得的青翠便有些出神,蔺晨在耳边聒噪了半晌,模模糊糊听到一句:“……我说,那天你居然当真没有去送他?”
梅长苏低下眼睫,擦拭着手中的弓弦,弓臂用的是白桦,不同于他旧时用惯的朱弓,这柄轻的很,握在军人手里应该算没有分量,却还是让他使的有些吃力。
梅长苏极少毁诺,所以也从来不轻易许诺,既然答应了萧景琰,就自然不会去城头跟乌泱泱的人堆一起送行。
何况向来别离最易分离,梅长苏心里总是有些微的抵触。上一次他同萧景琰说再相见时,还是景琰去东海练兵。彼时道了句等自己回来喝酒,再见就已经是十三载恍然而过。
他收了弓在身侧,站起身来淡淡道:“我从前都是跟他一同出征,少有他上战场,我却只能眼睁睁在这看着的时候,不如不去送,眼前还清净些。”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蓦地一沉,不自觉地握紧了袖角,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别的人,在什么别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似的。
只是以前,都是我们一起上战场,我还从来没有眼看着你出征,而我却只能留在这里。
谁都不愿意做那个送别的人,大抵是将门林殊和皇七子萧景琰,所共有的骄傲。
梅长苏心里微微一动,不自觉地半阖上了双眼。蔺晨手里转着那柄吊玉坠的扇子等他说话,见梅长苏好半天都是皱眉深思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想什么呢?今天药吃了没?”
天边乌云重重的叠了一片,乌压压得黑。有只信鸽自院墙外扑棱棱飞了进来,梅长苏皱着眉仰头去看,白色的信鸽划破阴霾俯冲往下,依稀划出条分明的线来,他心里却猛地一紧,突然站起了身。
信鸽在他手腕上焦躁地来回踱步,这不是它第一次送北境战事的消息过来,两个月来梅长苏拆开信纸的手指却头一次有些微的颤抖。
梅岭大捷,太子中箭,重毒,暂无解。
梅长苏手一抖将纸条揉在了手心里,他扶着廊柱深深喘了口气,咬着牙从喉中迸出了一句:“甄平,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他踩过白雪边的泥土,发现随着风云呼啸,连那片唯一细小的青草也终于被刮得塌倒了下去。
春色与生机,本就不是冬天该有的东西。
风声凛冽,不过较之梅岭的寒风刺骨,金陵城倒真是算的上温柔软语。
他在风中抓紧了缰绳一路向着皇宫奔去,冷风将脸颊刮得刺痛,连带着肺腑也好像灼烧得有些疼。
可是梅长苏一无所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他只觉得手中紧握缰绳的手指还有些许温度,那里还藏着一张自梅岭而来的战报,就这样被握在手心。
是捷报,也是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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