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研究着偃术吧,不知在那更广阔的天地里,可有让他大展所长的机会?
流月城中的一草一木,亭台殿阁,这叛逃了的弟子还记得吗?还在怀念吗?
他可会想起自己,而他每次想到自己时,又会有怎样的表情?是不屑一顾,恩断义绝?还是……如同自己对他一般,爱恨纠葛,说不清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抑或都归结于难言的苦涩……
在捐毒截住谢衣时,沈夜是很想问的,他想问这个日夜悬心的人,问这个在暌违了二十二年后依旧让自己爱也不能,恨也不能的徒弟,这些年里究竟过得如何,将那些答案都一一打听清楚。可是他还来不及把话说明,或者……是沈夜自己太骄傲,太固执了,抹不去心底的伤痛,讲不出那些软话,只责问一句可有后悔,便得到了血色的“不悔”,然后更……
他们师徒俩,其实是很像的。
之后,那些问题永埋心底,似乎再也不会有答案。
后来,沈夜每每想到它们,心头便划过隐痛,看着恭敬沉默的初七,仿佛面对着一座内蕴丰富的藏宝洞,他知道这人有数不尽的好故事,或轻松或厚重的经历,只是无法讲出来,他的记忆已被自己抹去,那道大门便对自己关闭,再不能打开。
现在,当他们都历经磨难,跨越生死又走到一起时,沈夜也不曾问,倒是谢衣主动讲起来了。如同轻轻推开尘封百年的门扉,光与fēng_liú通,将那些珍宝的轮廓一一展现,它们在时光中沉睡了太久,如醇酒般酿出了动人的滋味。谢衣时常提起当年的经历,走过哪些地方,认识了什么人,见识怎样的时代……沈夜从谢衣口中品味着这些宝藏,听这些被时光抚摸过的故事,一点点拼出那二十二年中的点点滴滴。
这些经历也擦亮了眼前的谢衣本人,让他在沈夜眼中愈发熠熠生辉。
那晚上,他们搂着此生挚爱的彼此,即将睡过去时,沈夜在谢衣耳畔悄声说:“以前……以前我还担忧你下界了会过得不好,你从未离开过我的庇佑,却一下就去了那么远,那么陌生的地方……”
那时候,谢衣是怎么答的呢?
“师尊保护我那么多年,也该由弟子当先一次,先探好了路,才好迎接师尊来。”。
“是,你辛苦了。所以后来……我又把你藏起来,藏了一百年。”
“主人……”
“师尊,师尊。”谢衣看着沈夜:“主人?”
“唔?”沈夜一怔,发觉方才竟走神了,想到过去的日子,也想到前些时候,点头示意他继续吧。
于是谢衣接着讲下去,说那人不告知缘由,只让自己不要修筑栈道,谢衣不解,也不可能为他一人之言便停工不做,那人便显得越发殷切了,最后甚至急得跪下来,拉着他衣摆请他万万要听自己这一次。谢衣给他缠得无法,只能猜测这人似乎有什么苦衷,不能言明,于是谢衣便想个折衷的法子,说我来问你,你只需答是或不是便罢。
跟着,谢衣便开始问他,连问了几个猜测,都得到否的答案,直到谢衣问“是否修筑栈道会发生不好的事”时,那人才浑身一震,犹豫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谢衣又问他如何知晓的,这次这人不那么扭捏了,低声说家传的一点微末伎俩,不值一提,本来有祖训绝不可对外人言,但实在是此次事关重大,不忍心看那么多人蒙难,才忍不住……
看他说得万分恳切,谢衣心头一动,自然想到了流月城中的祭祀之法,当中也有可预测未来,问卜吉凶的内容,莫非这人家传的本事也如此?修筑栈道后便会发生凶事?似乎也不对啊……谢衣自认偃术修为世间罕有匹敌,给这方乡民修筑栈道也是诚心用事,绝不会有偷工减料落下隐患的嫌疑,难道……
若我不修栈道,此事就不会发生么?谢衣又问。
那人摇头:修不修都会发生,但你若修了,就一定会害死更多人。
话至此,谢衣心头已有谱了,这人祖传的本事定是问卜预知一类。身为流月城高阶祭司,预测来事的本领谢衣也不是全然没有,但绝没神到铁口直断,知未来所有的地步,同时烈山部戒律严格,反对投机取巧,亦无机巧可取,因此这类法术向来只用于祭祀中的点缀,倒是城主血脉中灵力丰沛,绵延不绝,偶能于梦中通神,见过去未来之事。
那人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咬住嘴唇,表情紧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手里依旧抓着谢衣外袍一角,似乎谢衣不答应他,他就不起来了。
这幅架势让谢衣也有些无奈,抬头看去,只见山势嶙峋,郁郁葱葱,起伏的林间隐约可见那条旧栈道的根基,已是七零八落,不成样子。远处,那座庙宇从翠色环绕间露出一个屋角,仿佛被困者伸出了无助的手,正等着人去救。
若自己修筑栈道,会死更多人……想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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