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缜沉了脸,问:“怎么回事?”
三宝赶紧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这就去问”,却步退下,对着阁外兰厅里的小太监一脚踢去,低声怒喝:“没礼数的东西!瞧瞧他们乱嚷嚷什么!”
小太监有些委屈,却不耽误跪好回话,禀道:“老祖宗,是下雪了。”
三宝面上一喜,复又沉下脸骂:“去让他们少吵嚷,陛下要是睡不好,早上仔细你们的皮!”
小太监应了声,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三宝快步回到东暖阁内,疾步跪下,严正地回禀:“陛下,是下雪了,老天爷终于降瑞雪了!”
“瑞雪”这个词却令顾缜一愣。
他在位二十年,没闹过冬灾,唯独登基后的第三年,雪下得晚,被文官借机批了一通,宫中才有“瑞雪”这一说。
睡榻上的少年帝王叹了口气,似是有感而发,“朕才登基三年,入冬就迟迟无雪,幸亏老天爷开眼,不然,那些大臣们不知能搅出多少说道来骂朕。”
“奴婢知道陛下艰难”,三宝进言宽慰,“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
果真是启元三年!
顾缜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唯恐自己漏出什么异样情状,内心却是一阵酸涩,一阵欣喜,若是身在无人的地方,他真想放开嗓子大吼大叫。
启元三年,他才十八,登基的第三年,文谨礼虽开始恋权却还是个治世能臣,谢九渊丁忧三年期满,明日就将入今面圣。
一切都还来得及!
更可喜的是,谢九渊还未陷入文谨礼的圈套,还未被迫拜文谨礼为师。这个唯一的污点,他都可以想办法为九郎除去。
满天神佛,顾缜不知该酬谢哪一位,他虽幼年就被先帝赶去皇家的岫云寺住着,认了护国僧了凡为师,内心却从未信过佛。若果真有佛,母妃那样良善的人为何命途悲惨,而先帝那样的狂徒却能享乐一生。
但此刻,除了感谢神佛,顾缜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有此等回溯时光的大能。
顾缜闭上眼,平复激荡的情绪。
等等。
今夜瑞雪,也就意味着,了凡大师,他的师父将在明晨圆寂!
这是一个机会,前世,被文官用来攻讦于他,重活一世,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三宝担心地看着这位年少的帝王,也许是容貌过于俊美的缘故,顾缜为了帝王威严,从不允许自己多露情绪,唯恐被认为年纪小、心性不定。大多数时间,这位才十八岁的帝王都保持着严肃认真的神情,所以三宝从未见过顾缜纠结成这样。
“三宝。”
顾缜终于开了口。
“奴婢在。”
“叫人点灯穿衣,即刻传令下去,了凡大师托梦给朕,佛祖宠招,了凡大师将于明晨圆寂,望朕今夜赶去一叙。朕要出宫,立刻!”
三宝满心疑惑,却不妨碍他听令后迅速动作起来,唤了小太监上灯传令,亲自给顾缜换衣服,御驾准备好的时候,顾缜说出这番话已经传到了不少朝臣、尤其是文谨礼的耳中。
在顾缜经历重生的这一晚,朝臣们也因为他的话,疑神疑鬼起来。
一路灯火通明,御驾在京卫的拱卫下飞速前进,岫云寺紧邻皇城,并不远。
轿中的顾缜裹着厚厚的毛皮斗篷,三宝坐在风口处压着帘子。
“陛下,到了。”
顾缜在三宝的扶持下下了轿,抬头看去,风雪中“岫云寺”三个字看上去越发狂放,这匾是先帝亲笔提的字。
他原本不叫顾缜,母妃信佛,他出生后,先帝“用心”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云堂。
云堂既是僧堂,是僧人吃斋议事的地方。
这个名字给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朝中上下都明白了这个暗示,自此,本就人情寥落的檀林殿更是无人愿意来往。
成年皇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出息,除了母妃,没人再去在意他这个十八皇子。
紧接着,他六岁时,据说就因为了凡大师一句“此子颇有慧根”,先帝便生生拆离了他和母妃,将他托给了凡大师,认作俗家弟子,赐住岫云寺修习经法,不得回宫。为了这个荒唐的旨意能够施行,甚至还给他提前封了个王。
了凡大师为此一直对他心存愧疚,他在岫云寺的待遇堪比了凡的亲传弟子。
“恭迎圣驾!”僧侣们出寺迎接。
顾缜回过神来,免了礼。
岫云寺的长老一脸小心,低头引着顾缜前往了凡大师的僧房,内心惊疑不定。
寺里接到圣上即将驾临的消息,立刻派了小僧前来呼唤了凡大师,可无人应答,他们当时还不知圣上大半夜的为何而来,了凡大师年事已高,又有先帝的特赦,于是便没有进门查看。长老刚才听了太监说的话,满脑袋都是冷汗。
他们和尚天天敲钟念佛,几时真的遇过托梦?
到了了凡大师的禅房外,门竟然是开着的。
“云堂,进来罢。”
是了凡大师的声音。
顾缜心内也是一惊,走进禅房,亲自关上了门。
长老好奇不已,但三宝已经站在了门外守卫,只得带着寺内僧人站远了守候。
室内,残烛的灯火跳动不定,刚才还说了话的了凡大师在僧床上打坐,一动不动,顾缜唤了声“师父?”,了凡大师却没有回音,顾缜上前试探,了凡大师确实已经没了鼻息。
那么刚才说话的是谁?
顾缜怔怔坐倒在蒲团上,盯着了凡大师慈悲的面容。这是他除了母妃,唯一可以称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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