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的尸首是在距兵火库大门不远处发现的,死相极其惨烈——大半个身子已经焦黑,面部狰狞无比,眼球几乎要脱出眶来。这焦糊的尸体手中,还紧握着一把长刀,刀上依稀挂着血迹。
火焰在黑夜中肆意跳动,把营地映成了危险的红色,人心惶惶之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不好了!汉军增援到了!”
整个营地紧张的气氛陡然翻了倍。北狄骑兵仓皇应战,混乱之中又发生了踩踏,哀嚎声与汉军的喊杀声四起。
江颜帐中冲进两名侍卫:“夫人,外面太乱,您在帐里千万不要出去……这是?”
只见角落里蜷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抱膝背对门口,正在瑟瑟发抖。身边两个侍女欲将他扶起,那人却似受到了莫大惊吓,狠狠挥开搭到他小臂上的手,发出一连串惊叫:“别过来!不要杀我!我……我再也不敢让你们去试伏了,求你别杀我……”
江颜摆摆手,示意两个侍女退下,自己走到那人身旁,恨恨地朝他臀侧踢了一脚:“起来!就这点出息?一个魏忠把你吓成什么样,这不是还没死呢吗?!”
角落里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飘忽的眼神落到江颜身上,忽然一跃而起,抱着她声泪俱下:“娘!娘救我……”
江颜铁青着脸,把他从身上揭下,冲侍卫吩咐道:“过来按住他。”
两个侍卫不明所以,尽职尽责地将他按在榻上,侍女赶忙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哀嚎声差点穿透营中所有人的耳膜。
江凝是于一炷香前被巡防卫兵押送回来的。
兵火库起火前。
魏忠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江凝钳住自己的右手,身体猛然贴近,刀刃便从江凝锁骨下划过,一抹猩红在他衣襟上迅速扩散:“世、世子……”
江凝却好像无知无觉,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单于今晚派我们过去,是做什么的吗?”
魏忠说不出话。
江凝继续道:“邻江来了增援,不知道在哪几个地方设了埋伏,这是让我们去打前战试伏呢。你觉得我们还有没有命回来?”
魏忠眼睛瞪得更大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兄人中豪杰,想必不甘心如此葬送性命。” 江凝将他压至墙壁,身子无可避免地在刀刃上连蹭几下,“我呢,虽然无才无志,但也不想白白送死。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实情……魏兄想不想做点什么?”
魏忠艰难地“唔”了一声。
“很好,”江凝说,“我不会让你白白死掉的。”
话音未落,那只捂住魏忠嘴的手以迅雷之势滑到他后颈凹陷处,四指猛然发力——
魏忠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背抵着墙壁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再抬眼时,却见江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竹筒,轻晃两下,扬手便扔到了不远处的□□罐里。魏忠瞳孔骤缩——火折!
眼看江凝向正门方向狂奔而去,魏忠用手中长刀撑了一下地,紧跟着拔腿逃命。
守在库门两侧的侍卫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见世子夺命而出,身上的布衣浸染了血迹,口中高呼“救命”,而魏忠手持长刀紧随其后,看样子竟像是要扑上去。守卫当机立断,跟着追出一小段距离,将那叛军副将按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质问,身后便爆出了火光冲天。
气浪将江凝推出了几尺远,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尽数裂开,与新伤一同叫嚣起来。江凝顾不上其他,咬牙爬起,欲寻一匹战马,未及搜寻到,便被北狄的巡防卫兵发现,只好借着一身的血开始装疯卖傻。
江颜的脸色难看至极,听着帐外的厮杀声,心头阵阵火起。
江凝翻身朝向墙壁,趁江颜没工夫管他,抬手蹭掉挂在下巴上的两滴晶莹泪珠,身心俱疲地想:“装疯是不容易,累死老子了。”
帐外的北狄军气数将尽,整齐的马蹄声踏碎了江颜最后的挣扎。江凝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暗自诧异:难道援军真的到了?
帐门被利剑挑开,两队汉兵分列两侧,大将军黄卫踏步走进。
“单于已被汉军斩落剑下,” 黄卫朝帐外一伸手,“公主,请吧。”
江颜站在原地没动,眼角眉间尽是嘲讽。“请我去哪?” 她说,“京城还是地下?”
黄卫维持着姿势:“奉圣上之命,送您回京一叙。”
“是吗,” 江颜冷笑,“可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黄卫慢慢放下了右手,两个士兵一步上前,擒住了她。
“既然如此,公主休怪臣不客气了。”
城门缓缓打开,黄卫带着一队士兵,将汉军大捷的消息传进了邻江邑。仅余的几百守军喜极而泣,压抑了多日的愤怒、恐惧与悲伤在这一刻尽情释放,沙哑的呼喊声被狂风卷起,融入一片苍茫。
段唯僵立在城墙之上,脸上是接连承受了大悲与大喜之后的木然。及至黄卫走到他面前,传达了圣上“召小王爷入京”的口谕,段唯才微微转动了眼球,低声道:“黄将军,能让我先去看一眼北狄战俘吗?”
当晚是看不成了。黄卫让副将押着俘虏先行一步,段唯只得跟着黄将军连夜追赶。
……恍惚间又回到了江南。
口音软糯的街边小贩、朗朗上口的水乡童谣、停在小石桥边的乌篷船……有些模糊,那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童年。江颜忍不住驻足观望,然而还没等她将这一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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