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开车!”
“我不去,我看铺子。”朱进其实也有些迫不及待,想告诉大明他现在过得也不错,有个自己的小生意了。果然大明听了眼睛一亮,讲:“那先看看你的铺子。”
三人勾肩搭背一道出了饭店。
“喂,发什么愣啊?”方小姐提醒了我一句,我才意识到服务员正端着佳肴过来。“谢谢。”我有些窘迫,慌忙坐正,盯着摆盘精美的食物却丝毫没有任何食欲。
自那日毛大明走后,我们谁都没能再找到他,他好像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丁予涵为此失落了近一个月,日子还是继续,我们也和毛大明的房东续签了合同,继续住在那个亭子间弄堂里,上班,下班,备菜,传菜,洗碗,拖地,在冬日流着汗,妄想浇灌出来年开春的前程似锦。再一次见到毛大明是在那年的秋天,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碟片铺子,好似天降奇兵。
他当了半年多的富贵少爷,气质竟浑然不同,整个人清瘦不少,眼底透露着一抹疲惫脆弱的悲伤来。我和朱进那会儿坐在铺子里等生意,丝毫不觉他的来临,老实说,我们根本没认出他来。朱进惊喜地同他打招呼,问他近况如何。
“方小姐说要嫁给我。”
“哇塞,好事情啊。”
“我拒绝她了。”
“为什么?”
“她曾经拒绝过我一次,并且跟我说她绝对不会只因为男人有钱而看上人家,她只喜欢有才华的。”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我们身边,眼里好像看着海,“我那样爱她,觉得她离我那么远,但有钱了以后才发现,爱情原来不过是一种幻觉,我老早追求的人原来也就脚踏实地站在土里,甚至比我还低一点。真的是傻。”
朱进听到这话陷入沉默,我只当他是听者有意,代入了自己对诚祝诺的情感。我能想象毛大明此刻的心情,对真善美向往的破灭确实是个根本性的打击。然而我只觉得他太过忧郁,甚至连性格都变了,便开口问他:“大明,一切还好吗?”
他回答:“外婆死了。”
我和朱进心脏猛地一颤。
“上个月死的。我正好欧洲回来,玩累了,想吃一口她做的中国饭,才想起来看她了。”他平淡地叙述着一件仿佛和他不相干的事情,面上没有悲喜,“你们晓得的,外婆有高血压,我以前每个礼拜五都要去看她的。”
“嗯。”
“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想要看遍花花世界,最后连外婆都忘记。”
朱进不响。
“后来我去敲门,伊不应,我就自己进去了。推开门才闻到味道,伊人死了很久了,身上都是蛆。”
我手心发潮,身上全是冷汗。
“那时候秋老虎呀,白天还很热,苍蝇多。”
苍蝇真多。
那是毛大明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自那以后,他永远消失了。那天的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儿,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我看到史诗性的悲剧从那平静的叙述中悄然诞生。外婆是他唯一的亲人,但是却被他的富贵夺走了,他曾为之奋斗不息的荣华富贵,变成匕首刺向他的心脏。人们总是无可避免地走向自身的反面,单是存在即昭示了生活的荒谬。我想大明的眼泪是已经流干了,随心一道枯涸。他以一个小人物的姿态见证了历史事件,见证了悲欢离合,又摇身一变成为了上流公子,让别人见证了他的历史,他的悲欢。伟大的赞歌留给了时代,他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湮没在了时代的洪流里,被碾得粉碎,又组成了时代本身。我非常想念他。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朱进。
他喝得昏天黑地,直挺挺躺在妙巴黎的私密包房里。
“你不要命了啊?”我把他扶起来,尝试着拖他去厕所把这一身狼藉好好洗洗,“谁喊的你?怎么喝得这么凶?”
“没谁……”朱进空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他讲:“我想你。”他的脸同黑夜的乌云在雷电闪烁下忽明忽暗,教人看不清楚。而他的话又如凄厉的冷风刮过我的心脏,将我的血管翻开,是爱是恨都暴露在人眼前。
“你放了方小姐鸽子,就是为了出去跟人喝酒的?”
他不响。
“到底跟谁?”
朱进笑了笑,伸手握住我的手将我朝他怀里带:“怎么和查岗的媳妇一样?”
接触到他手指的那一霎那我顿时心慌意乱,那屋外的暴雨似乎密密层层击穿了我的身体,甚至令我指尖都麻痹了,遑论坐去他的怀里。“神精病吧你?”我将他推开,颤抖着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跟他讲:“我去音乐节了,弄得挺好的。有电视台去采访了,不知道陆老板那里会不会帮忙让我们上上新闻。”
“不用操心了,一个音乐节而已。”朱进不依不饶,再次将我拉去他怀里,“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咱们不谈工作成么?”
我可以肯定他是醉了,并且醉得一塌糊涂。“哥,你去洗洗吧。”
“怎么了?我臭么?”他调笑着站起身,凑近我跟前猛地将我一把抱住,并不停地用鼻尖描摹我的脖颈,“臭不臭?臭不臭?”
“哎放开我!别闹了!”我尖叫起来,又是痒又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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