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又不是母夜叉,你这么怕?人家那么好看!”
“我才不怕”,听到最后,笑了笑,“你个汉人,知道我们好不好看?”赫真手中翻转着一副小巧匕首,刀柄上只缠了一圈墨绿细革,刀鞘却很精致,有针叶纹饰,无端生出侠士之风,刀出鞘,冷光四溢,锋利得很。
“我知道啊,你就很好看。”韦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伸手拿过赫真手里的匕首,“这个也好看,你什么时候买的?我刚刚怎么没看到?”
赫真看着韦离没有说话,过了会,递过去,“前几天买的”。
韦离拔出又收回,翻来覆去地看,“像我们南边的手艺”。
“送你的。”
韦离抬头不解。
“你回去了,他们再欺负你,你就用这个。”赫真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道:“防身肯定没问题。”
韦离低头,烦躁厌弃,“我不会回去的。我都瘸了。”
“你胡说什么?!”赫真一把拽过韦离,找到了些头绪,劈头问道:“你这几天就为这个不想回去?!”
韦离愣愣抬头,吓着了点,“不是……”
“你的脚只是没有适应,任谁躺了四个月一开始都不会走路!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你给我回去!”赫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适才韦离一瞬间流露出的自我厌弃让他不是很舒服。
韦离看着赫真,赫真一脸怒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挽留的样子……韦离深吸一口气,猛地挣开赫真,点了点头,他很少有赌气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却只听到自己的冷声:“好,我回去,我明天就回去。”说完掉头就走。
赫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也一肚子气,两个人就这么谁也不理谁,一路走回去。
开门的动作太大,倒把打盹的兔子吓得蹦了起来。韦离看也不看,走到床边想收拾东西,但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赫真的,更加丧气,索性躺床上闭目养神,毫不理人。
赫真都要被气笑了,他救回来的难不成是祖宗?赫真没当回事,几个月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没有初见时的磕磕碰碰。韦离寄人篱下,一开始还有些低声下气,这两个月,脾气却是越来越大。
还说自己不是公子哥。赫真摇摇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韦离不会在他这里呆太久,这是赫真一早就知道的。越相处就发现这人胸中有天地,不是他这个几尺见方的茅草屋所能容纳得下的。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
更何况,他那么聪明。圣人书倒背如流,赫真听他阿娘说过,这样的人,是该入朝堂的,登天子之门,封一国之士。
韦离却没想那么多。
人间的冷热他尝得太多了,还差点搭上条命。现在,他只是舍不得。
不过走了也好。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怀着心事。
韦离看了眼脚边的兔子,“我明天能把小兔子带走吗?”
赫真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嗓子有点干涩,胡乱咽了几口饭菜下去,随意说道:“嗯,好。”
韦离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赫真就为韦离收拾妥帖了,事无巨细,韦离抱着小兔子坐着想了想说道:“我会报答你的,等我回去了,过些日子,我给你送钱来——不对,送你吃的用的。”
赫真没有说话。
“我送你出湾口,出了湾口就有汉人,那时候就方便了。”
韦离看着赫真点点头,一句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觉得太轻松,但还是嗫嚅地说道:“多谢了。这些日子……”
韦离想起来,这是救命之恩。
赫真依旧没有说话,背朝着韦离数着铜钱,动作却很慢。
湾口一带果然很多汉人。
韦离甚至看到了韦氏一族的家仆。那些家仆神色凝重,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几眼,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应该在找你。你看,你爹还是重视你的。”赫真望着远处那几个清一色打扮的干练家仆,干巴巴地说道。
韦离也不知道,只是点了点头,“韦家人看重脸面,我这么大个人丢了,宗族里说不过去……”
已经有人发现韦离了,第一个人叫出来一声“四公子”,接下来就是一窝蜂的人涌了上来。
“四公子?真的是四公子?老爷找了您好久!”
韦离何尝被这么拥戴过,当下有些无措。
“四公子跟我们回去吧!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去年的国士选拔都败了,先生还指望您呢!”
原来如此。
韦离冷笑。
转头刚要和赫真说什么,却发现人已不见了。
“赫真?”韦离急了,拨开人群就四处找,“赫真?赫真!”空荡荡的山谷里,余声阵阵,却没有一个人回头。
家仆不知道这是个人名,还以为是牲畜,你看我我看你,也跟着找了起来。
虽说已经入了夏,但关外的风还是很强劲,吹在人身上,带来猛烈的撼动。韦离的目光望不到慕士塔格的雪顶,却在风中听到了蓝歌的鸣叫。
终年只徘徊在圣山峰顶的鸟儿,歌声悠长悦耳,听说能带来好运。
韦离却在听到的时候蹲下了身,埋头入膝,一个人不声不响。
韦氏家主,韦重阳站在宗族牌坊下亲自等着他。
韦离在距离韦重阳还有三步远的地方跪下,磕头,“父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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