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抬手在他侧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分明是虚无缥缈,却仿佛有一阵冰凉的气流从他鬓边拂过。那人吃力地举起一只手,虚虚地握住了半空中空悬的虚影,像是攥住了生前的最后一丝执念:“一别七年……仲言,对不住,又让你久等了。”
他摇了摇头,张口说了句什么,却没发出声音,看口型是:“不要死。”
那男人笑了起来,眼里的光却逐渐黯淡下去:“我没能守住你,也没能守住北疆,活着是苟活,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来日泉下相见,别嫌我没用。以后我不当什么王子皇孙,只专心爱你一个……好不好?”
乌云从遥远天际席卷而来,雨珠落下,穿过他虚无透明的躯体,落在那人脸上,像一捧冰凉的眼泪,为他洗去面上的血迹与风尘。
那只手脱了力,从空中坠下,软软地垂落身侧。
“别死……”他终于听见了自己从喉咙里挤出的沙哑声音,“别死,阿奉……”
【壹】
“阿奉……”
“醒了?”有人从旁边起身,高声道,“叫医生过来!”
傅廷信被剧痛拉回人间,艰难地抬起眼皮,雪白的墙壁和灯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以及纷杂人声迅速包裹了他的五感。他一下子从梦境中跌入凡尘,顿时被吵得恨不得再重新昏迷一次。
他眨了眨眼,迅速适应着视野中出现的光线和景物,身体各处开始有了知觉,他尝试着弯曲食指,逐渐找回对躯体的控制,同时开始着意观察四周环境和人物——这一切发生的如此自然而有条不紊,仿佛是种多年淬炼、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推开门,大步走进病房,身后跟着一溜小跑的医生护士,傅廷信听见动静,猛一抬眼,猝不及防地跟他对上了视线。
虽然年轻了许多,可绝不会让人错认,那是只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容颜。
耳边又响起了幻觉般的淅沥雨声,随之而来的绝望和痛苦那么真实,如决堤之水,顷刻没顶,淹得傅廷信几乎忘了怎么喘气。他的情绪剧烈波动,眼前天旋地转,床头的监控仪器立刻发出“滴滴”的警报声。那男人原本被他那一眼钉住,此时让这动静叫回了魂,来不及仔细思考方才的失态,匆匆冲到病床前:“怎么……”
他话还没出口,傅廷信忽然冷汗涔涔地抬起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输液针头连着胶布一起扯飞,带出一道细小的血线,梅花瓣似的落在雪白的被套上,可傅廷信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手背上青筋鼓起,血流到了袖口,却仍不屈不挠地试图从床上坐起来:“阿奉……”
医生急忙道:“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那男人看着高挑清瘦,劲儿却很大,听了医生的话,三下五除二将傅廷信按回病床上,只是动作并不温柔。当他俯身靠近时,傅廷信透过镜片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目光中满是愤怒,一如按住他肩头的巨大力道,甚至显得无端阴鸷。
他咬着牙低声问:“你在叫谁?”
傅廷信被他问的一懵。
不知是不是被气的,那人的嗓音居然在细细地哆嗦,傅廷信莫名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阿奉’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贰】
人仰马翻地忙乱之后,病房里恢复了清静。
傅廷信笔直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点滴,头上绑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形容凄惨,还不老实地扭头去瞅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身影,哼哼道:“别跟那儿罚站了,还生气呢?我都失忆了……”
“你——”那人气结,一转身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炸起的毛又软了下去,踌躇了许久才说,“……我没生气。”
“嗯嗯嗯没生气,”傅廷信说,“那你站着不累吗?坐下歇会儿,喝口水,别客气。”
“……”
傅廷信在一场爆炸中不幸受伤,撞成了脑震荡,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刚才检查时医生发现他记忆出现了障碍,完全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想不起朋友和家人、包括他自己的身份,也就是俗称的“失忆”。
但迥然于常人的是,他说自己在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是个叫傅廷信的将军,战死沙场后,在塞外草原上徘徊了七年。后来草原上又发生了一场战争,他所属的国家战败,领兵的主帅——也就是他口中的“阿奉”——被敌军一箭射中胸口,在垂死之时,他看到了傅廷信。
“我梦见的那个人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封号‘肃王’,姓孙,讳‘珞’,他母妃怀着他的时候,梦见菩萨将一串璎珞系在她颈上,所以名字取了璎珞的‘珞’字。为求菩萨保佑,还给他起了个乳名,叫‘阿奉’。”傅廷信盯着他问,“这位……朋友,你贵姓?”
孙珞:“……”
“孙珞,璎珞的‘珞’,”他干咳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找补道:“我没有小名。”
“没有小名就没有小名呗,你掐我用那么大劲,”傅廷信想起梦中人最后一句话,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你急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戴了绿帽子……”
孙珞真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你都失忆了,怎么还那么多话?!”
傅廷信就是闲的,逗他好玩,不过他刚醒过来,精神不济,几句话就耗尽了他的精气神,说着说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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