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什么好事吗?我瞧着府里仿佛都很高兴,以前从没见过他们这般欢喜。”
朱温看到他的神色,心下了然,开口道:“有情人结为夫妻,便是婚礼。”
“我不…”
“他娶的那位小姐,便是他心悦之人。他们二人,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慕之,早已心有所属。”
阿浩沉默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喜欢那个姑娘吗?”
“不喜欢,又怎会娶她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
傍晚还这样闷热,阿浩的声音却是凉凉的。
“婚礼是什么样的,我想去看看。”
“我同你一起。”
主厅,新娘子刚跨过火盆,邬九执着她的手,接过喜杆,将头盖掀了起来。新娘手执羽扇,虽看不清模样,一双眸子却如秋水一般,含情脉脉。
大厅里一片喝彩。
阿浩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朱温在他身后,估摸着什么时候开口。
他与邬九交恶已久,今夜,着实是个恶心人的机会。
邬九转过身,内心平静如水。他到现在也不知晓这位谭小姐的名字,站在身边的人不对,换了谁都没有差别。
他视线从新娘脸上移开,扫过人群,看到一个青色身影时,心颤了一下,连手中的喜杆也握不稳了。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阿浩?”
“阿浩,你如何…”
阿浩没说话,他身后的朱温却笑了。
“慕之,这样大喜的日子,友人来贺,也在情理之中吧。”
“阿浩你回去…”
“碰巧我与慕之的这位挚友一见如故,想邀他在蔽府小住一阵,不知慕之意下如何?”
千牛卫大将军朱貔复与邬九虽皆为辰王一派,却不睦已久,众人皆知。
大厅渐渐安静下来。新娘搅着衣角,不知所措。
邬九冷静下来,他挺直了背,是一贯的风骨。
“阿浩乃我父亲故交之子,恕在下…”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少年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都说人新婚时该送些祝福的”,阿浩歪着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笑。
“就祝你百年好合吧。”
祝福轻轻落下,他转身,走出了大厅,没回头,就像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他是妖,他想走,没人留得住他。
朱温大步跟了上去,口里唤着阿浩的名字。
他们跨出大厅,屋檐上挂着的的大红灯笼随风晃了晃。
明明是八月燥热的风,却有一丝凉意攀上邬九的衣袖,一路向上,钻进了他心底。。
司仪见状,忙走出来圆场,人群才重新热闹起来。
“却扇礼成,新人拜天地啦。”
“一拜天地。”
大厅里充斥着欢笑声。
“二拜高堂。”
邬九也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插曲不曾出现,他脸上半点涟漪也无。
和煦从容,岁月静好,是阿浩放在他额前的手,干燥而温暖。
可他又如何敢贪图这静好?
邬九对着高堂,深深地拜了下去。
第5章 第 5 章
承德十九年,正月二十,大雪刚停。
鱼元振裹着裘袄快步走在宫道上,身后的小太监提着灯笼,摇摇晃晃的灯火印在雪地上。
踏上长生殿前的台阶,他弓着身走进殿中,捧着折子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殿外的寒风还是因为激动。
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事关皇储。
已经二更天了,代宗还未入眠,披着寝衣,斜靠在塌上。
他在等这封折子。
鱼元振跪在塌前,双手将奏折呈上,轻声说道:“陛下,老奴将东西从邬洗马手上拿来了。”
代宗睁开了眼,却没伸手,沉默片刻。
半晌,他开口。
“元振呀,朕只有这两个儿子。”
“陛下正直壮年,又何必于子嗣上担忧呢?”
代宗的声音比殿外的风雪还冷。
“他该怨寡人了。”
鱼元振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他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陛下曾说过,先帝虽为千古名君,他日史书工笔,手足相残,终究难得圆满。”
代宗再无言语,默默接过奏折。
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辰王呀。”
承德十九年,正月二十一日。
御史中丞郅醉上书弹劾右相谭史勾结党羽,欺君罔上等八宗罪。
御史中丞吴曦弹劾辰王于黄河决堤赈灾期间与米商暗通,私抬米价,并私养府兵等四项罪。
代宗大怒,着刑部侍郎姚霸,大理寺少卿王车稽查此案,大内总管鱼元振领北司羽林亲军搜查谭府。
辰王被禁足府上,府中三百府兵充归劳役,发配幽州。
一时间,辰王一派在朝中几乎抬不起头了,终日惶惶,唯恐受到牵连。
与谭史之女谭茹成婚还不过半年的邬九却好似不曾听闻这事一般,对待妻子谭茹一如既往,府中也不曾出现轻薄怠慢的仆役。
代宗赞其品性高洁,于二月初八,晋邬九为国子司业。
同日,刑部,大理寺上书,做实御史中丞所言谭史八宗罪,判其于十六日问斩。
代宗允。
二月十五日,这天夜里,邬九悄悄探入天牢,见到已经风光不再的谭史。
不过十多日,他苍老了许多,眼里看不到一点光。瞧见他,才勉强打起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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