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话撂在这儿了,季盟主也可早日返程。其余杂事,我们书信往来即可。”李煦表面镇定,却是十根指头连着抖,他探了探桃含心脉息,又以渴切眼神千般询问,医者连连点头道未入心脉,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又堆起浮夸笑面来。
季星霜怀中失了人,只得空落落的血黏答答地流淌,腻得人心底发慌。但他喉头滚动数下,眼见桃含心被人带走救治,也说不出一句阻止来。
眼见着李煦就要转身离开,季星霜忽而低笑出声,一连串凄怆笑声似是道尽了旧日江南,少年多情。往昔一幕幕滑过眼前,他身在其位,丢不开放不下的最后仍是名与利,笑声渐转癫狂,却是阴沉沉吐出一句无力回天的狠话来:“……就算王爷你再怎么逼他,他这辈子,也只爱过我季星霜一个。”
“他已是死过两次的人了,就算苟活着,也不能算是个人,都是前尘往事,闹剧一场,谈什么爱?季盟主当真是糊涂了。”李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只叹自己不能早点开悟这个道理。
季星霜的视线一直紧跟着他们,却终究没敢撕破了脸上来抢人,想来桃含心的一场死去活来,也不过是他人眼里不值当的闹剧。
李煦这么一想,对这可怜又可气的东西又多了几分怜意,当即指使总管去给季盟主添堵:“把今天那三位美人,都打包送他车上去,就说王爷赏的,让他给本王好好捧着!”
说完,他才兀自冷笑了一声,追着桃含心身上落下的血迹去了。
08
王府的医者确是妙手,桃含心的伤没几日便好了起来。
托赖这伤,他在府中一时宠遇无双,王爷与他同寝同食,亲自喂药换药,引来多少艳羡。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滋味,如人饮冰。
李煦常常捧着药笑他:“说你有傲骨下得了手,可怎么这么拼命,还刺不对地方?说你贪生怕死罢,又偏偏要和本王对着干,给自己找不自在,这次知道疼了?”
男人温热的指腹似挑逗似威吓地游走在他的伤疤上,一缓一顿地撩拨着,只不肯给他一个痛快,要他喉中干渴,胸膛瘙痒,发了疯似地浪荡乞求到掉泪,才肯抱一抱他,不忘感叹几句他的愚蠢和软弱。
桃含心是真疼怕了,死了第二次他才知道,原来人不会越痛越勇敢,而是越痛越敏感。在李煦含笑的无声威胁下,他连看到大夫日常针灸的银针都怕,要靠在人怀里被蒙着眼睛,才肯安分接受针灸。
李煦乐见他的畏怯,仍然不忘调侃:“拿着刀子往自己心口捅的胆子哪儿去了?嗯?要不要本王给你指点正确的地方,下次好彻底给你个清静……”
“求、求您……不……”细如牛毛的银针钻入手腕,本该没有感觉,桃含心却瞬间疼得流了眼泪。李煦吮着他的泪,捂着他的额头制住了他,又一手向他胸前探去,那里有两道相错不远的旧伤疤,横斜在红叶碧桃上就如同树杈疤瘌,碍眼得很:“这次等你好了,本王说什么也要把这丑东西盖住……你说描个什么好?让人刺只小鸟?”
鸟雀精灵,嫣红灵动的一小只站在花枝上,的确很美。
但桃含心只觉胸口滚烫过又变得冰凉,他的确是豁命一搏,也的确是对季星霜连回忆里的温存都死了心了,可他对王爷若有似无的信赖却荡然无存,只剩近乎本能的、可怕的依赖:“王爷,以色侍人,能得几时?我早晚也会变成这么个丑东西,一张皱巴巴的老皮囊,裹着这么多花,到时候,只怕您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仰首望着李煦,王爷不与他计较他那幼稚的心机,却显然是打算要这个把柄代替季星霜的地位,梗在他心里一世了。
李煦要他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奴,他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眼中隐隐流动着对展翅高飞的渴盼。
李煦见怀中人一边怕得想躲,却只会躲进自己怀里,仿佛这是他懵懂中唯一晓得的避难所一样,不由展颜而笑:“本王没嫌你丑,你就不丑。”
这依赖正是他要的结果。
眼见桃含心眼中盈盈的泪又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他搂着人又哄了几句:“就算你真成了丑东西,本王也不能答应你放你自由。你脸皮这么薄,放你出去,你还能在指指点点下站着做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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