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花海深处是要看什么花?”江言与他并行良久,忽然止住脚步问他。
“听闻有树夜绽繁花,不妨亲眼一观。”沐辰风即刻停下,望一眼灯火中幢幢的花树树影,缓缓答,“就快到了,前方山坡便是。”
“是么?我只听说这生死树下曾有东瀛暗忍活动,如今再去可都是夜狼。”江言说着,抬起始终垂着的那只手,夹了枚棋子在指缝刹那挥入漆黑的草丛,听得一声皮毛撕裂声与狼嚎后又道,“可我从未听说,生死树能夜开繁花。”
他们行了这么久未达,只可能去到晴昼海最深处,而深处乃一株生死树,半枯半荣,生死同存。生者枝繁叶茂,死者枯而不朽,两棵树相伴相依数百年而名噪一时,却因刺客曾至和花海染毒为青岩弟子却步,外人再去的就更少一些,渐渐淡出观光客们的话题。
万花说得极为肯定,只因那生死树为谷内最高最大的木,如他一般年纪的弟子年幼时都曾去过那儿或采株或玩耍,倒从未见过有花开。
江言不愿当面为难他,叹息一声再起步:“你要去便去罢,到了再同我说说,你在华山是何见闻。”
沐辰风沉默不语,待到了那遮天蔽月、气根垂垂的巨木跟前,才面对着他道:“我将长安所得的对金锁挂在华山了。”
“是嘛。”江言沉寂的眼眸忽亮,仿佛真的见到了攒满金银铜锁的锁栏,“只可惜不是什么真金、终是要锈的。”
万花言有所指不过是劝他放弃,似乎为了催促他就此安生离去,能即刻斩断至深的羁绊而不皱眉。
沐辰风不欲接话,默不作声地与他走至树下,在那彼此缠绕的枯荣处寻了一处横卧的树杆与他同坐,待将手里黯淡快灭的灯盏插入枝桠、照亮江言绝然的神色,才轻声道:“你当真是舍得的。”
江言面上痛色一闪而过,抬头望向黑压似乌云的树冠,摇头:“舍得舍不得又如何?你看这生死树相伴这么些年岁,仍是一生一死,再也回天乏术。你等再久,也不会有花,只徒增失望罢了。”
“你未见得,怎知不会有?”沐辰风目光灼灼看着他道。
道长此言非虚,不能因人未见而下断言此树无花。江言听罢愣住,旋即不安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向灵虚子询问了祛除封印之法。”沐辰风直截了当地答道,“他说我自幼灵觉高,并不难办。”
“这便是了。”江言点头。
“我抹去那印痕,你便会因封印破损而化为残魂、飘入阴世,游荡直至消散,凡魂微弱者,引魂灯亦不可奏效。”沐辰风艰涩无比地将从华山听来的结论说给他听。
“嗯。”江言答得毫不迟疑,听他说得沉重,忍不住摸索着抚上他的面颊,犹豫再三还是面露痛楚,“你我终须一别、再也不见。辰风莫要伤怀,快快动手、早日离去罢。”
他灰暗的眼眸在看向他时仍会亮一下,语气缱绻心心相惜却说的是诀别之语。沐辰风猛地覆上他冰冷的手背,咬重了每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道:
“可我不舍。你教我喜怒哀乐不用掩藏,我如今不舍。我求了灵虚子他法,愿舍此身至魂墟,为引路之人候你再度投生。”
“你说什么?”江言浑身一震,即便看不真切也将那无彩的眼眸撑足、直看得眼尾欲裂。
“引魂不止灯,有灵之物可,魂魄亦可。我——愿为你引路渡魂。”沐辰风解释地淡定至极。
江言面色愈差,下一瞬便将他大力推开,怒道:“一派胡言!什么引路人?怎么才叫引路?!此法是何居心,让门下的弟子胡乱送命么?!”
沐辰风给他反手推去甚远,扶着枯枝才再度站稳,望着眼前怒至极点的万花,咬牙再道:“江言,我意已决。”
“不准!”江言想也不想便喝断他,散了半手棋子在地,从袖子里摸出那支不离身的竹笔、转过笔身点着他道,“沐辰风你听好,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早在我入恶人谷满手血腥时就有觉悟。可阴司地狱那种地方,你为何要来?谁都不准送你来,也不配送你来!”
沐辰风从未见过谈笑自若的江言有此暴跳如雷的时候,看他面朝自己、歇斯底里吼至喑哑,不禁为其气势所震而被他用笔抵着脖子动弹不得。
万花如此反常不无道理。他残魂一缕极可能入了魂墟便失去意识,即便为之引魂也多半得不到回应,若完好的魂魄在阴世徘徊久了,便会同样过不去那五道六桥。江言听他态度越坚决便越发生气,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几乎没有希望的事,还将陪葬一命。
他们如此对峙片刻,沐辰风忽然探手入背、自剑鞘中拔剑而出,并指擦过剑身缓缓念出口诀。
江言方才暴怒,听清他口诀后仿佛当头一盆冷水将怒火浇至全熄,快手出招打落他的长剑、截断他的念念有词,后将人大力地箍在怀里,颤声道:“你作什么自绝经脉?你要干什么?!”
江言魂魄已损,撑着躯壳已不如往日的自如,此刻双臂一收没有轻重,便让沐辰风肋骨受破、伤口撕裂以致疼得眼前发黑,缓了口气才得以继续道:“江言,若你魂散,可还拦得住我?”
“你——”万花已然气结,可恼怒之下是痛得忘了分寸的惊惧悲伤,不觉松了手臂,将人小心地拢在怀里,一再摇头,“辰风,你不要做傻事。他们骗你的,引残魂那种事根本不可能,这一定是他们要拿你归案、编造出来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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