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会记在心上。”
米哈伊尔便转身要走了。约克叫住他:“那个吉祥物为什么要流泪?”
“曲终人散,总会不舍,在用眼泪向即将离开的人们告别。”
“还有呢?对这场奥运会只有81个国家参加非常伤心?为奥运会卷进了政治感到难过?人类本该追求共同理想,却无法在团结、友谊、和平的旗帜下相聚?”
“这是你的理解。”米哈伊尔冷冰冰地说,“理解得挺好,别人也可以有其他理解。”
“别这么不开心嘛,刨去参赛者不够多,你的奥运会办得还是挺成功的。闭幕式多感人啊,我刚才都差一点感动得哭了。”他晃晃手里的熊,“开着坦克入侵阿富汗的国家,却为奥运会没能体现和平友谊的精神悲伤哭泣。是不是感到委屈?你们在委屈什么呢?”
“在入侵别国的问题上,你们没有资格指责别人吧?”
“也许。但我们不会干了坏事还装作弱者,流着泪要别人可怜。”
“……约克,我跟你的谈话离题太远了。既然你是以普通游客身份前来,就不要说些普通游客不该说的话。我要走了,你也早点离场吧。”
这一次他没再叫住对方。只是行了几秒钟注目礼,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反正已经没有缺憾,他如愿触摸到一个刚强的灵魂——然而,过刚易折。
对米哈伊尔,他长期以来保持着一种兴趣,甚至是喜爱。但在过去、现在、可预见的未来,他都不打算将那份喜爱更进一步。他隐约能感到,过分接近米哈伊尔会对他早已成熟稳定的精神世界造成使人不安的震荡。人的爱是有限的,在那一种特殊的“爱”上,他有一个对象投注便足够了。
他想起二战还没结束时两人的一次对话。他说,首都为保护国家奉献自己,其他的城市也应当发自内心地热爱并保护他们的首都。如果有人对亚历山大不利,我会想尽办法让他悔不当初。你呢?你的同胞里,有人因为发自内心的爱而保护过你吗?
其实他不常对外国友人抛出这种尖锐的问题,说完他自己都有点吃惊。果然靠近米哈伊尔,是件伤人也伤己的事,不控制好力度迟早会血本无归。
他走出通道,站在列宁中央体育场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最后回头一瞥。
那个时候少有人能想到,这个还在阿富汗土地上耀武扬威的庞大国家已经敲响了通向死亡的倒计时。随着米沙熊滑下的泪水,它正在一步一步,向11年后粉身碎骨的深渊滑去——它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涌现过许多英雄和枭雄,然而这回再没有人能救它了。
☆、莱因哈特
我的脚下已是夜色幽幽
夜色幽幽覆盖沉睡的大地
但对于我,还亮着昼之火球
昼之火球正在远方烧尽自己
——《我用幻想追捕熄灭的白昼》
人人都说,莱因哈特·冯·霍亨索伦是一位好同志。
他与人为善,工作勤勉。作为首都,他有称得上丰富的经验;作为社会主义者,他虽资历不深,并且在个人履历上有一些难以启齿的污点,但是他早已痛改前非,用不断学习充实自己的实际行动弥补了这一项短板。此外,他自控力很强,从不因私欲打乱既定的时间表,每天早上晨跑,晚上革命先贤著作,对东德某一小撮受帝国主义迷惑而整天怨声载道的无知群众,他总是冷冷一笑,友善地提醒他们不要作死,随后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革命建设里去了。
他热爱生活。有一天,他照例早上起床,站在阳台上对太阳说:“早上好,亲爱的太阳!”
太阳回答:“早上好,霍亨索伦同志!”
他中午又来到阳台上:“中午好,亲爱的太阳!”
太阳回答:“中午好,霍亨索伦同志!”
他傍晚还不忘来到阳台上:“晚上好,亲爱的太阳!”
太阳沉默了。他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太阳已经到西德去了!去死吧,大白痴!”
他回想那声音,越想越觉得像西柏林的,越觉得像越发冷汗涔涔。他从未见过那孩子的面,连声音都是只是从收音机里听到过,可他十分确信那就是西柏林的声音。
然后他吓醒了。
突然醒来的恶果之一就是手脚神经的反应一时无法与大脑发出的指令同调,他裹着被子一下栽到床下,再骨碌碌滚了一圈才停下。
没拉严的窗帘缝隙中投下的月光映照在他脸上,凉飕飕的,他盯着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打个激灵,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这个世界里,他不会一天三次和太阳问安,不会天天晚上先贤著作,就连晨跑也不是每日坚持……但他还是经常幻觉西边的另一个自己在骂他,还是和米哈伊尔维持着有时一年几次有时几年一次的□□关系,而且现在不用米哈伊尔踹他,他自己一个人睡都能自动滚到床下。
在凄迷的月光下,他感到人生悲凉,无处寄托。过了很久,他才爬回床上,继续做梦。谢天谢地,他没有再梦见西柏林。
“挺有意思的梦。”彼得评论道,声调和缓,用词平实,眼角还带着点纯粹出于兴趣的笑意,仿佛在评论一个与他们生活的世界无半点交集的趣闻。“人总会在潜意识里惧怕另一个自己的出现。它会破坏既有世界的规则,其结果要么是消除这种现象,要么就让世界毁灭。就像中世纪的迷信里很惧怕生下双胞胎,我只是听说……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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