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我苍白的面色,吞吞吐吐道,我一面整顿兵营,一面派人四处找你,但过了好几天,城中一直没有你和你师姐的消息,我也就真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把那块玉佩……
他用担忧的眼神望着我,没说下去。
……李慕,那块玉佩怎了?
我写了一封信,然后把那块玉佩和信一起,命人送去杭州的……隐梅山庄,给你大哥。
你……为什么……
你听我说……我是觉得,人一死,什么仇恨怨愤也都没有了。他毕竟是你的大哥,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应该将你离世的消息告诉他。
……
小兄弟,你要怪我的话,就怪吧……
我摇摇头,没再说话。
——人一死,什么仇恨怨愤也都没有了。他毕竟是你的大哥,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回家后,将屋子打扫干净,然后接了慕景回来。
五日后,傍晚,李慕拎了两壶酒来,说是兵营里的事总算忙完了,来找我小酌一番。
我皱眉道,你这酒是哪里来的。
李慕嘿嘿笑道,这可是我珍藏的,原本一直没舍得喝。
那怎么现在又舍得喝了?
因为我顿悟了,认为应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我看着李慕那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接了下一句。
对。小兄弟,以后要是能多与你一起喝酒就好了。
怎么了,我又不是不陪你喝酒。
我嗅嗅,好香的酒,果然是李慕的珍藏。转头却见到李慕有些失落的神情。
他没说什么,一仰头,大口大口地喝掉了半壶,酒水顺着嘴角流下至颈脖,放下酒壶后,说了一句,痛快。
喂喂,李酒徒,你这种喝法,再怎么珍藏的酒也一下子喝光了。我眉头皱得更紧了,隐隐觉得李慕与平时有些不同。
沉默半响,他终于开口道,小兄弟,我想好了,虽然我这人心粗了点,但带孩子还算能照顾得来,慕景就由我来照顾吧。
我这才注意到李慕眼中的悲伤,苦笑,摸摸他的头,道,我不是还有三年么,至少还能陪你喝好几次酒,三年后慕景长大了也更懂事了,你哄他也不会那么麻烦了。
李慕摇头,缓缓道,我是在想,小兄弟,你或许应该……去江南见见你大哥。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你曾对我讲过你和他的往事……他一直以来都这么在意你,说要等你,可是我那封信……当他看到那封信和玉佩,知道你的死讯时,一定会很痛心的……
……
所以,你去见见他吧,解释清楚……
……
你如果不去的话,我担心……你和他都会抱憾的……
我沉默不语,小口喝着酒。
李慕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面朝的方向,是南方,是江南的方向。
汴梁,杭州。
十年。
千山万水。
在我沉默地遥望江南之时,大哥是否也同样远远地望了回来?
不对……我忘了,他的双目已盲,再也望不见了。
残阳沉入天际,红似血染的天穹逐渐浸染化为漆黑。
酒已喝完。
李慕。
嗯?
那我今晚收拾一下,明天就去杭州,去见一下大哥,跟他解释清楚然后再回来。
嗯。
夜晚,我还是做了那个梦。
梦中,娘亲抱住我,楚家庄里的人站在旁边,看着我。
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神变得哀怨,隐含忿恨。
我不能恳求他们放下仇恨,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宽容对待一切。
他们在责怪我。
我躺在娘的怀里,努力沉默。
第二日,晨。
我想起了十年前在杭州城门送别李慕时候的情形,十年后,换成了他在汴梁城门送别我。
小慕景在我怀中,眼泪汪汪地看我。
他才六岁,和我幼时离开隐梅山庄的岁数一样。
我不想骗他,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分离带来的伤痛总是要亲身熬过。
我将慕景交到李慕怀里,慕景立即不情愿地哭闹起来,然后我便见得李慕这堂堂一名大将军,手忙脚乱地去哄一个孩童。
闹腾了好一阵子,小慕景才在一根糖葫芦的诱惑下,慢慢止住了哭声。
我笑道,李慕,你哄孩子还算哄得不错,有进步。
李慕一脸尴尬道,以后还得多哄哄。
我拍拍自己身旁的马,又拍拍他的肩膀。
我走了。
……小兄弟。
怎了?
你若是不回来了,也不用担心慕景,我会像对待自己亲儿子一般照顾他的……
……
你们兄弟一场,能够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三年了……
……
李慕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还是没忍住,上来搂了我一下,搂得很紧,让我觉得胳膊痛,让我想起我六岁离别时大哥搂着我的情形。
小兄弟,一路珍重。
我对他点点头,翻身上马,策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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