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张岚星更聪明一些,就该想到本朝尚黑,穿着玄色冠服又出现于皇家祭祀场所,该是怎样的皇亲国戚。可惜他与身份学上造诣尚不够深,只注意到对方是个处境有些可怜的少年。
张岚星几大步走到那院墙边上,昂头冲着树枝上的少年低声提醒道:“小兄弟,怎么爬到树上玩去了?仔细别摔着了!这边皇上正带着很多人做祭祀呢,快下来吧,被人看到可不好!”
那少年抱着树枝,歪着脑袋瞧了张岚星一阵,又眯起眼睛笑了,笑得张岚星莫名其妙的。
“不是吓唬你的!你是谁家的公子吧,家里人呢?这边犯了规矩可不是好玩的,快些下来吧。”
张岚星说完,少年似乎有些苦恼,白白肉肉的脸蛋皱成了一团,更像一个白面包子了。他忽然奶声奶气的说道:‘要下,怕——“
“啊?”张岚星有点傻眼,“你该不会是爬上去不敢下来了吧?”
少年点点头,依旧拖长了音说道:“怕——冷——”
张岚星挠挠头。他是看出来了,这少年八成是心智不太开化。从他的表情神态与说话的语气很容易即能分辨出:他有些痴傻。这可如何是好?张岚星既不敢大声喧哗引人来帮忙,也不好看着这少年在上面吹冷风受冻,万一摔到哪里就更坏了。他瞧着墙根边上一口放满土的大缸,有了主意。
“别怕,你抱紧了树,我马上过来帮你下去。”张岚星说着,脱去官袍放在角落处,跳上了那口大缸。幸好这土砖墙不是多高,他轻轻一跃便够着了墙头,几下爬了上去,跳到了墙那边的院子。剩下爬树张岚星就更拿手了,不费劲即爬到那枝桠旁。他解下裤带,颇长的一条布。(很多人走投无路时用裤带即能上吊自尽,可知这布条结实非常。)张岚星小心探出上身,将袋子一头系在树上,一头绑于少年腰间:“你松手,抓住这绳子,莫怕,我放你下去。”
少年趴在树枝上,歪头看着张岚星,黑亮亮的眼睛眨巴几下,大约有些明白了,憨憨道:“不怕!”
看着这少年的小孩神态,张岚星也乐了。他两手紧抓着布条,一点一点将人松下去。布条不够长,尚差小半个身子方能挨着地,他赶忙下去解开活结将人抱下来。
悬在空中之时,少年咯咯直笑,现下落了地,抓着张岚星的袄子兴奋喊道:“再上!再上!”大约是把这当成玩闹了。
张岚星手掌拉地有些疼,可不想再弄一回,边给少年拍打外袍上的灰尘边哄道:‘小弟弟,快回去找你爹爹吧,哥哥还要在那边办事的,没法陪你耍。“看看少年撅起嘴巴不依,脸蛋冻得通红,张岚星从夹衣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内放得是他前几日买的糖姜片。食姜可御寒,姜片外面一层甜丝丝的倒可以哄哄孩童。他捏了一片填于少年口内:’含着,莫嚼。这包都给你,去找你亲人吧,莫要再乱跑了。”说着,他将纸包放于少年手中,自己反身又上了树。将系在树枝上的裤带解下来,按原路回到之前的院子。穿上官袍,整整仪表,好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又回了厢房。屋内那二人大约还在做梦呢。
许是因为出在偏僻拐角里,多数人又都在祭祀,故而无人注意这边。张岚星暗自庆幸方才的冒失举动不曾被人瞧见,否则不知会怎样。多事不如无事。
坐定之后,张岚星喝着热茶,想到方才那个黑衣裳的少年,只觉一阵惋惜:多好的孩子,可惜是个痴儿。不过对方天真的孩童心性又着实可爱极了。张岚星很愿意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即使是不那么聪明,一辈子都懵懂无知的,也没关系。
☆、第 七 章 多情西风伴雪来
转眼间到了腊月十七。今儿个是四九第三天,大寒。本朝大年假已从昨日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此期间朝会皆免,大部分官员可返家、回乡。太医院众医官也分作几班,轮流侍值,无须日日当差。
张岚星今个得闲,早间便拎了些东西去后街路阿婆家。路阿婆五十多了,老头早没了,儿女也皆已不在,只有个独孙。听说这独孙从前还是什么翰林,因着犯了些事,发配去了外地。有几个亲戚,也不上门了,路阿婆靠给附近人家做个衣裳鞋子的过日子,街坊也时常会帮扶下。冬至那会儿,发了五十多两棉花,张岚星扯了块布,找路阿婆做的棉袄。知道了老人家家里情况,又送了许多粮食物品过来。这阵子天太冷,路阿婆受了寒,病倒了。老年人自然比不过年轻人,小病小灾的也厉害许多,故而张岚星每日里皆会来这边看看。
从阿婆家出来,一直阴沉的天上终于飘起了雪花。张岚星昂起头,瞧着漫天的白点子簌簌落下,真好像老天爷的白面口袋给人扯开了。等回到家中,院子里已积了一层薄雪。看天地这般白净,心中似乎也亮堂堂的,甚至涌起股诗情画意。张岚星起了些兴头,回去收拾收拾便去了里屋。研些墨,铺了纸,边想着不知哪些个文人曾做过这般风景的诗,譬如“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之类的,自己也提笔涂抹了起来。
半晌方写出个通顺的,“小径聚落雪”,他自己看着也觉着俗了些。不过暂时只想出这半句像样的,就先写上吧。下面接什么呢?张岚星念叨着“天对地”、“雨对风”、“赤日对苍穹”,憋了半天也没凑出个整句,最后自己到是先笑了。难道还想学老爹考功名吗?作诗这样风雅的事还是交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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