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宝珠拿了一叠刚刚晾好的衣裳,让绣心送到二夫人的贴身丫头妙兰处。本来洗完衣裳送回去就是粗使丫头的工作,绣心只以为宝珠偷懒不去送,并没往别处计较,连莺儿也没招呼,自顾自地走了。可这叠衣裳其实是宝珠故意洗坏了的,再让绣心送去,白白挨一顿骂,说不定还会被罚,妙兰可使出了名的,仗着二夫人的宠爱蛮横无理,平日里稍稍得罪她一点便有祸事临头。
绣心平常都只出入洗踏房和自己住的院子,吃饭也在院子里,只第一天来的时候大致看过几间院子,苏府又比一般宅院大而且结构复杂,走着走着绣心就觉得不太对劲,竟是迷路了,出洗踏房时还特意问了画眉二夫人的院子怎么走,听起来挺好认的,没想到转了向,在几个回廊之中怎么也走不出去了,最后只得坐在朱漆栏杆上休息一下。
坐着坐着,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悠扬琴声。
许重山虽然没什么家底,在女儿的教育上丝毫不松懈,亲自教导她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即使嘴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还是把书房里的圣贤之书一本一本授予女儿,而绣心的母亲在病逝之前,一直教导她刺绣和音律。许家小姐的才气在苏州也真真是有些名的。
那琴声如泣如诉,婉转哀伤,落指之间干净利落,韵律和谐,弦弦动情。看来真是一位高人在弹,而且此人弹的竟是古曲《雁飞鸣》,诉说离殇的曲子。重音之处犹难把持,从前绣心怎么也不能弹出那份意境。一是还不懂得别离是什么滋味,二是女子的手指力道实在不够,想掌握关键技巧的不太容易,绣心一气干脆不再弹奏此曲,可心里却一直记着。今天听来,又想起娘亲在世之时教授音律的情景,不由地就难受起来。
循着琴声,绣心想找到那位弹琴之人,看看是怎么样的出世之人才能将这首曲子弹奏地如此神形合一。仿佛是琴声指引一般,绣心居然走出了那迷宫一般的回廊,来到一处不曾到过的院落,那院门小巧古旧,像是有些年头了,白墙三个字,门被开了一条小缝,琴声到这里已是最大,想必那人就是坐在这院子里弹琴的。
感觉到心跳有些快,是那种害怕被弹琴之人发现,又想看看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矛盾造成的。最后,还是好奇心最大。绣心慢慢地将头伸到门缝处,偷偷向里看。
这一看,绣心确实吃了一惊,那弹琴之人,就是当日在驿站买下她和莺儿的苏家大公子苏锦,他凝神弹奏,仿佛身心都融入了这曲子,没有发现有人在门外偷听。曲子已过大半,弹到情意最急之处,绣心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也许因为她这里一直弹的不好,下意识地希望苏锦这里可以弹出原曲的那种韵味,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偷听。被脚下台阶上浓密的青苔一滑,整个人向前倒去,撞开了院门,扑进了院子里。
等到绣心摸着撞疼的额头从地上爬起来时,抬头第一眼,就对上了苏锦能把人冻死的目光,她有些害怕,连忙屈身行礼,低头叫道,“奴婢给大公子请安。”半晌也不见苏锦应声,绣心偷偷抬眼看去,谁知到居然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急促的掌掴,顿时绣心左半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饶是这样,绣心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话,更不敢打回去,虽然她心里很想这样做。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苏锦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愤怒,这和当初在驿站,对那人贩子说两个多少两的人明明是同一个人,甚至音色都是一样的,而感觉却是那么不一样。
绣心紧紧抿着嘴唇,收拾了地上的衣服包袱,再没有将目光落到苏锦身上,也没有做奴婢告退时该对主子做的行礼,都没有。她就那样头也不抬地快步走出了如月阁。苏锦原以为她会像其他丫鬟受了主人掌掴一样,要么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盯着他,要么马上跪在地上连声说奴婢知错,请主人息怒。她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走了。
其实绣心在受了掌掴之后立刻就有眼泪涌出了眼眶,苏锦的力气很大,这一巴掌确实很疼,而且听着这离殇之曲,心里想到肯定是远在千里之外生死不明的父亲,这两者足够让绣心哭了,可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所以一直低着头。
步子越走越快,因为低头的缘故,绣心没有看到迎面向她走来的云颜,只是到了跟前,觉得一双精致的绣鞋从眼前闪过,她也没心气理会究竟是谁,逃也似地走远了。云颜停下步子望着绣心的远去的身影,眼尖的她当然看得到绣心左颊上的红印,而此处离如月阁不远,琴声刚刚停了下来,聪慧的云颜当然不会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苏家大少爷又在闹脾气了,这次倒霉的是那个新来的丫鬟。笑着摇摇头,进了如月阁的小院,这里仿佛没有什么时间流逝的痕迹,只有白墙上斑驳的霉痕和瓦片上雨水的印痕沉默地昭示着,这里的主人,早就已经不再了。
“又生气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地乱发脾气。”云颜的语气充满了溺爱的味道,让人以为她是在哄一个没糖吃的三岁孩子而不是苏府的当家人。“最讨厌不安份的下人,私进如月阁,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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