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仅余短暂的寿命,你会干什么?”
没经深思而发出的问题。充其量,只不过刚才被取笑,作为小小报复的程度。
“我什么也不会干啊。”
干脆俐落得简直让人无力,统一郎如此答道。
“什么也”
“什么也不干。普通地生活、睡觉,只要有美味的咖啡及酒也就够了。然后在最后…”
“在最后?”
他反问道。一瞬间,统一郎张口无言。好像不小心说溜嘴正在后悔似地,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然后他向斜下方逸开视线,眯起双眼说。
“最后,只要某人在我眼前笑着说活得很幸福,那就够了。”
“……”
不应该问的。
他想起第三回忌日,落在腕上的重担。
当晚,统一郎终于醉倒入睡,雪人一直看守到他睡着后,才离开黑泽家。出门时蓦然回首,庭里藤之花有如欲言又止的某人,隐隐约约地浮现。
以绕结在喉头的干哽嗓音,雪人说了声“再见”。反手关门,他背着门伫立良久。
(什么某人。)
实在无法想像。
珍惜的东西,以为理所当然地一直守护着的东西,在眼前被残酷地破坏,在心里究竟会留下怎么样的空穴呢?
肯定是无底深潭。
--那天,雪人从亳无防备地开启的大门走入他家中。
深夜时分。二年前五月的夜。
统一郎总是不厌其烦地唠叨澪子,在他不在时必须关好门窗。可是现在玄关灯没开,大门也没锁,仿佛说着这已经无所谓了。
“……黑泽。你在吧?”
雪人自行开启房子里的灯光。电灯开关位于什么地方,他大致上都已了然于胸。这家于他来说就是如此熟悉。
可是很黑暗。就是觉得很暗。旧式日本房子,才不过没有开灯,一切都会显得如此黑暗沉重的吗?
统一郎在茶室里。茶室里有一张大桌子。黑泽家中,虽也有放置饭桌的食堂,除了早上匆匆了事的早餐外,多数都在这间能看到庭园的茶室里用餐。
那是附有壁龛的宽阔和式房间。澪子总在壁龛摆放从庭园采下的花卉。他曾经听说过,那是黑泽父亲生前的习惯,一直延续下来。
“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察觉到,总之什么都没说呢。真让人没干劲啊。”
现在,那儿什么也没有。
很冷哪,雪人心想。明明已是五月份,这房子却是冷得出奇。
“黑泽--”
统一郎盘着腿半伏在桌前,身上草草披着衬衫,穿着牛仔裤。桌子上堆满了玻璃杯、酒瓶及大量的啤酒罐。烟灰缸溢满烟蒂,榻榻米上空罐横倒。从玻璃杯滴下的水滴,在和式橱柜的美丽木纹上形成圆圈状。
“喂。”
他把手放在对方的肩上想叫他起来,统一郎的身体摇摇晃晃的,酒气浓得呛鼻。虽说统一郎并不易醉,但也喝太多了。
“黑泽!”
他厉声喊对方名字,统一郎神情呆滞的抬起头来。
静悄悄的,有如黑色水面的眼睛。只有右目看着雪人。
冷飕飕的。胸口内侧有如被刀刃抚过的感觉。
头发乱七八糟,下颚开始长起须根。左目被绷带覆盖。横过前额,在头上打斜卷上数层,绷带重重包裹,宛如野战医院的伤兵。统一郎的主诊医生一脸困惑的说,如果只包眼罩及胶带,怕他在睡觉时不自觉抓到伤口。
“酒……对伤口不好吧。”
最终说出口的,竟是如此搔不着痒处又无可厚非的对白。实在不得不陷入自我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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