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以后,我和哑叔去附近小镇,到底偶尔还是向往人间烟火的。沿街慢慢行走,听得沿街叫卖小吃糕点和胭脂水粉的小贩吆喝,围观杂耍卖艺的观众喝彩和投掷铜钱的丁当声……走着走着,似乎走到一个说书摊,说书人讲的是洛阳牡丹,我不禁驻足听了一听。
“当时正是隆冬时节,大雪纷飞,那武后在长安游后苑,为助酒兴,命百花同时开放。别的花慑于武后权势,都开放了,只有那牡丹哪,仍是干枝枯叶。武后大怒,便将其贬至洛阳,可谁想到一到洛阳,牡丹竟怒放起来,当真是花繁色艳……”
回去的路上,我同哑叔闲聊——当然只是我说他听。
“刚刚那个人讲洛阳的牡丹倒让我想起两百多年前去过的牡丹花会了。”我笑道,“我就是在那里碰见上次跟哑叔你提到的那位故人的呢。”
那时正是五月。彼时我学艺刚成,下山游历,来到洛阳,正赶上牡丹花会,一饱眼福,看尽各种名花:冰清白、陈州紫、赤朱衣、粉二乔……
我正在细细玩赏一株三学士,忽然听得后面人群一片赞叹议论之声。回头看,见不远处一位穿深蓝袍子,衣饰颇为华贵的公子,看起来二十五六,虽不能说貌比潘安,倒也是少有的好看了。身形修长,五官似刀刻一般,眼神沉着淡漠却又带几分威严。气度高华,可以与我掌门师兄比上一比。
但我仍不以为意,等那公子走得近一点才发现有趣之处——此人体质竟然极寒。常人看不出来,我有医术兼修为却能一眼辨出。瞧瞧周围好几个姑娘对这公子暗送秋波,我悄悄叹了口气:他能不能活过三十岁都是问题。
不过我一路施治,还从未遇过这种病人,自然来了兴趣,得想办法打听一下这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哪天拜会一下。
我还在暗暗打量,那公子忽然似有若无往这边瞥了一眼,我心里一慌,赶紧把目光又放回花上。
现在想想觉得那时自己确实太唐突了,我向哑叔自嘲道:“后来我才知道体寒本是他那一族固有的特征。要是我当年不多事看那一眼,我和他都得免却多少——”
话还没说完,哑叔忽然将我用力往路边一拉。等我反应过来,才听见刚刚有马车驶过。心下稍安,却想起刚刚哑叔拉我竟如青年人一般有力敏捷。我心里疑惑,伸手摸了摸哑叔的肩头看他筋骨如何,他被我这突然之举吓得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无意冒犯。”我赶紧赔礼道,“只是……哑叔你明明挺年轻的——哎,不能这样叫你了,以后叫你哑兄吧。”
他没答话,我便当他默认了。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住处。
二十六
当然,任离每过几天还是会过来给我看看我体内是否仍有瘴气余毒。去小镇后两天,我正在和哑兄讲《关山月》琴谱哪个版本好,他又来了。
“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应该没事了,师兄不必这么担心。”我笑道。
“如果余毒未净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冷冷道。
我只好住口,让他给我诊脉。
“似乎无甚大碍了。”看完脉,他准备离去。
我想起一事,忙道:“师兄留步。”
任离停下脚步。
我踌躇一番,支吾道:“他……还在找我么?”
“听说他已经离开魔界了。”任离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此事。
“知道了,多谢师兄。”
他又道:“他离开也没多久,应该不会这么快找来。”
任离走后,我从衣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几根防身的金针,轻轻捻着。
“哑兄,你明天去集市多买些细针回来,我得重新练练功夫了。”想了想,我又补充一句,“我练掷针的时候你可站得远些,没有准头伤到你就不好啦。”
掷针自然是拿树叶练。听到叶落之声便掷出针去,得一根针刺中一片树叶才行。因哑兄不能说话也不懂功夫,我让雨竹和雪松每天在旁边替我看着。刚开始的时候,效果自然很不理想,不是一片树叶都没有刺中,便是几根针同时刺在一片上。小孩子每次告诉我结果都支支吾吾,我倒是一笑置之,让哑兄替我把针拾回来。他目力极好,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的细针收回来了。
“哑兄虽然不会说话,可是眼明手快,你们也应当这样。”我有次这样对他俩说。两个小孩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儿才“嗯”一声。
后来听觉日渐敏锐,也就慢慢能耳到手到了,可以发出十根针而只有一两根没有刺中目标。再后来,便几乎没有虚发。我很高兴,又想到两个孩子每天陪我练习,也是辛苦,便拿出些散碎银子让哑兄带他们去附近市集买些喜欢的小玩意儿。
雪松和雨竹却十分懂事,连忙推辞了:“这原是我们该做的,怎么能要师叔的东西呢?而且这位……哑兄不在,师叔恐怕会有所不便,师父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我再三保证他们师父知道了不会责罚,他们还是坚辞不受,我只得作罢,让他们自去了。
“师兄也太严厉了,下次来的时候我得跟他好好说说。”我向哑兄笑道,然后准备转身回房。哑兄将竹竿递给我。
晚上我在屋内闲坐,听着窗外清风飒飒,心内畅快,琴兴大发,弹了一曲《良宵引》。现在手熟了,弹得顺利许多。
“眼盲以后,大约没办法行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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