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没想到他这顶斗笠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今日他没有穿那身假道袍,而是换了一袭朴素的布衣,仿佛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在这初春时节,踏雨而行,倒的确有一番风味。
等他快到了城门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停下了脚步。
安子仪站在雨中,墨蓝的衣衫被打湿了大半,长发贴在他的面颊上。他单手握着腰间的宝剑,靠在墙上,看着印春水的眼神就和两人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是在等我吗?”印春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淋成这样了,也不知道避雨。”
安子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了,看你这表情臭的,活像是刚吃了半斤□□。”
“……你师父还好吗。”
“他老人家好着呢,这几日在家里趴着养身子,补品都快吃得不少,现在脸都是红的。这还没转暖呢,他就恨不得把被子给踢了取凉席出来。”
“那你呢。”
“我也挺好的,总算能睡上个安稳觉了,能不好吗。”印春水轻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点事儿吧。”
“嗯。”安子仪点了点头:“我想问你,要不要再见他一面。”
“……”
印春水的双拳紧握,连指甲刺入了皮肤之中都不曾发觉。
“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还当你在说谁呢,要是见他,那那就算了吧。”印春水牵强地笑着说出残忍的话:“那么一个不人不鬼不妖不仙的东西,算是个什么呢?我连该叫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见他呢。”
“毕竟他有一半是印风。”
你难道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印春水垂下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当天他在墓中苏醒之后,发现主墓室的棺材不知何时被盖上了,顿时心中大喜。他以为印风还没有死,他以为他是回来以鬼气恢复自己的身体。可同时他发现整座翎王墓的刑天阵停止了运转,黑色的棺材如同礁石般沉默冷寂,让他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等他掀开棺板之后,就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身上的气息与印风和安灵犀都不同,可样貌有和他们都有些相似。一头白发,不似人类,如同妖魔一般。
印春水呆住了,看着棺材里的人好一会儿,然后捡起落在地上的虹宇就要往那人的身上砍。结果剑刃落在他身上后断成两截,他也被弹到一边。看着地面上断成两截的宝剑,他木木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崩溃地跪在原地。
爆裂符也没有用,棺材中的男人仿佛坚不可摧,他的攻击如同蚍蜉撼树一般无力。
等安子仪终于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印春水无力地捶打着棺材中的男人,而对方安然地继续沉睡着,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其他修仙者被吸引过来之前,他先将两人一起带回了安家。而等印春水终于恢复正常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曾对他说一句话,更不曾过问过半句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
“理论上说,印风和安灵犀都在那场大战中死了。由于印风和刑天阵相连,他们争斗的地方距离翎王墓又不远,两个人的魂魄和身体被一起收入了阵法之中。原本应该是安灵犀成为印风的滋补,可他是半步登仙的修仙者,刑天阵无法转化他的魂魄和身体,于是误打误撞地和印风揉在了一起。”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印春水咬了咬牙:“无论怎样,他已经不是印风了。”
“可是你应该不希望他死。”
听言印春水刚想跨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醒过来了,既没有印风的记忆,也没有安灵犀的记忆,无欲无求。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达成了平衡,任何一方都压不过另外一个。安灵犀是半步登仙,而印风则是半步入魔。若是以后任何一方胜了,就能够完全控制这具身体。届时他将不属于人魔妖仙任何一方,跳出因果之外又有改变因果的力量。安家若是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不会放过他,而是趁着他还未成长完全的时候将他神魂俱灭。”
“……你在诓我,安灵犀与你们作对了那么久,安家不是还拿他没有办法。”
“即便有刑天阵的作用,两个极端不同的灵魂想要完全融合在一起还是需要时间。如果想要除掉他,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那我为什么打了他半天连他半根毫毛都没伤到。”
“你自己有多弱心里还没有点儿数吗。”
印春水:“……”
“现在安家只知道安灵犀与印风同归于尽,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若是想要保住印风的魂魄,就给他找个去处,远远离开安家的视线。”
“……你既然知道他有多危险,为何要劝我救他。”
“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印春水皱起眉来:“安灵犀也罢,你也罢,为什么你们明明都是安家的人,却要站在安家的对立面。”
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自始自终,他都不曾从安子仪的语气中感到他对家族的归属感。
“如果我说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所以才会找安家的麻烦,你信吗?”
当然不信。
可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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