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这架势,子越知道,秦王大约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秦王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子越眼明手快从架上取了袍服披在秦王身上。
秦王伸手阻挠:“孤这个身子,也不必了。”
子越沉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还未说出口,秦王又继续道:“我大秦王室历来子嗣艰难,寿短命薄,若非如此,齐国的霸主之名早该易位。”
子越道:“非我历代秦王命薄,皆因我王励精图治,夙夜忧叹,为秦国之治忧思不已,积劳成疾,才......”
话到口,又觉得不妥,于是改口道:“大王洪福齐天,必能千秋万岁。”
“千秋万岁”,秦王喃喃自语,有些失魂落魄,一双眼空洞地盯着床顶上的帐子:“世上有谁能千秋万岁呢?生老病死,人伦大常,孤所忧心的,不过秦国的安危,恪与忌,唉......我所寄望的,无非是你,能替我辅佐一二,若有幸能强盛秦国,也不负先王所托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王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句句肺腑,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天命不可违,纵然帝王将相,将军美人,都抵不过生死无常。
想着自己一路陪伴秦王从少年走到中年,如今自己还身体安康,秦王却已行将就木,物伤其类,心中顿感悲伤,却又不敢露出太伤心的神色,以免秦王受了刺激。
“恪公子敏行于事,忌公子勇猛无敌,嫡长子祁公子远质于燕,多年来不知其品行才能,不知大王属意谁为太子?”
嬴祁是从出质之日便不做考虑的,至于忌和恪,秦王的心里其实一直都不满意。
秦王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这从矮子里面拔高个,岂不是无中生有。
“恪公子品行俱佳,可为。”
“就依卿家所言罢。”
“祁公子还是每月一封家书,祁公子确实是至孝之人,依臣下愚见,我秦国的公子流连燕地终究是授人以柄,不如......”子越手已伸到了袖子里,秦王咳着道:“此事孤心中已有计较。提起燕国,近年来欺负孤王久病,屡犯我大秦,如今孤不知还有多少时日,这祸患实不可纵容!”
子越皱起了眉头,以他对秦王多年的了解,这一遭怕是非兴师动众不可。
秦王又道:“便让恪儿去,有了战功,继承王位也名正言顺。”
“可祁公子......”毕竟是大秦的公子,子越心中也着实不忍,然而秦王并未因此动摇:“祁儿,会明白孤的。”
秦王想以久病之身攻一个出其不意,而秦王显然撑不了多久,此时若是迎公子祁还朝,便必与攻燕失之交臂,何况有质子在燕国,方不至于引起燕王的戒备。
秦王吩咐完这些,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智虑伤身,这一番算计思量可谓是对秦王的病体雪上加霜,可他顾不得这些了,秦王的存在便是为了秦国的子民,为了大秦帝国生生世世,代代相传,繁荣昌盛。
他是一个优秀的秦王,他要为自己的一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让后人提起他是倍感敬服。
子越啊子越,你的弱点便是心慈手软,太重情义,所以始终是成不了管仲与百里那样的传世名臣。
燕国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去国三千里,寸寸断肠泪,函谷关的风景早已记不清,两岸青山是否依旧,秦国只停留在幼年的记忆里,还有那威严无比的父亲的脸。
他对父王的印象不多,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知道自己是秦国的嫡长子,先王后唯一的孩子。但他拿不准父王的态度,秦王丧妻并未再娶为实,可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也是真,他们说:“祁,这是你的责任,所以不要怨恨你的父王,他是个伟大的王。”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做好一个质子的本分,不让远在秦国的父王忧心烦恼。
五岁那年,闻昱忧心忡忡,满目萧然地对他说:“公子,秦王危矣。”只为这一句,八年来他月月修书问安,只愿得父王的一顾,上月闻昱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秦王夜诏子越,只怕是命不久矣。
他心中感叹,纵然父子远隔千万里,他都终究记挂着父王,为国为君,至忠至孝,是他启蒙时所教,他一直都恪守圣人所说,尽忠尽孝。
他自出生来,与父王见面屈指可数,如今他已十三,燕秦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他想回秦国,哪怕只见一眼父王。
“要离,秦国有回音了吗?”嬴祁对他左手边的青年道,那青年一双剑眉,虎目凛凛,只右脸上一块刺目的铁烙,表明了他的身份--奴隶。
要离是他在燕国救下,有一回嬴祁在都城蓟中闲逛,恰好人贩子正在贩卖奴隶,十六个奴隶中,唯有要离神色狠厉,眼神如刀,恶狠狠地盯着那奴隶贩子。
嬴祁便决定买下他,后来才知道要离是已灭卫国大臣家的公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燕王以雷霆之势灭了卫国,卫国所有王公子弟全部充作奴隶。
至那时,要离已辗转了好几个奴隶贩子。都恨要离面目可憎,不好售卖,于是纷纷转手。那人贩子一见嬴祁扔了几枚燕刀,也不还价,立马将要离交予嬴祁。
“公子,并无任何回应。”先前所有的信件都石沉大海他都可以安慰自己两国情势特殊,互通困难,并且他也未要求回应。
可这回,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其实从一开始就隐隐知道自己作为弃子的命运,只是迟迟不愿醒罢了。
为秦国牺牲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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